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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女阿希(60)

作者: 叶小辛 阅读记录

郭神父半眯着眼,似在回忆:“那一天,我记得是友谦带他过来的。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友谦会认识这样的人,有这样的朋友。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阿力也只来过这一次。”

高希言不解:“你只见过他一次。但这么多年后,你还能叫出他名字,说出他的事?”

“因为,阿力在华人圈相当有名。”

第33章 【33】去吧,去东帝汶(四)

神父只见过阿力一次。但是在此前,在此后,他从很多人嘴里,听到过关于阿力的事。

东帝汶贫民窟立的华人小孩,年轻又狂躁。说不上是因为当地人的奚落,还是担负贫穷这一原罪,这些孩子放弃自我,放弃未来,注重及时行乐,对周围的人和事充满敌意,到处寻衅挑事。到当地人家里偷东西,低价卖给华人。爬到房顶上,朝底下路过的人泼油漆。遇到比自己小的孩子,直接过去抢他们手上的东西。

当然还会欺负人。

阿力是他们的重点对象。

整个华人圈都知道,他母亲做皮肉生意。长得极美,身体又白又软,没读过书,头脑简单,嘴巴很密,很多小商人喜欢找她。

她跟几个熟客说,自己家原本是柬埔寨的富有华人,红色高棉大屠杀开始后,她当大学教授的父亲被枪杀。身为钢琴演奏家的母亲带着她,一路逃亡到泰国。

“那后来呢?怎么来这里了?”熟客一脸嬉笑,将手伸到她的衣服下面。她打掉对方的手,继续述说自己的家史。她说,母亲因为缺乏生存技能,在泰国跟了个男人,男人趁母亲生病时,强奸了她,将她卖到印尼,后来她又逃到了东帝汶。

熟客心想,谁知道是真是假。这女人,就是为了抬高身价吧,好将日渐松弛的皮肉,卖出个好价钱。

女人家里有几本书,因为缺乏教育,她并不识几个字。但是有人说,听到她会用中国方言唱一首歌,歌词古雅。

“日日思君不见君,同饮长江水……”

熟客边听她唱着歌,边系好裤腰带,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一把扔在桌面。走出房间时,一手撩开油腻腻的帘子,忽然又回过头,在她脸上狠狠吧唧一下,恶作剧地抓起纸币问她:“你说你是中国人。那上面的汉字你会吗?”

她一愣,摇摇头。

客人笑着,又趁机伸手抓了一把她的乳房,才转身出去。

帘子外,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坐在那里,正趴在桌前,一笔一划写着字。

客人有点意外,不知道刚才帘子内的床上动静,是不是都被这小孩听在耳中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像扔给乞丐那样,抛到他跟前。那硬币没抛准,在粗糙有木屑的桌面上弹了两下,掉到地上。

孩子抬起头,乌黑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他没接过硬币,甚至没挪动身子一步。那个客人在其他妓女那里见过类似的情景:这些小孩通常只有两种反应。不是叫骂着,将钱扔回去给他,便是欢天喜地拾起,连声道谢。

但这孩子不同,他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要不是那双眼睛过于明亮,客人甚至会怀疑他是不是智商有问题,才会这样反应迟钝,行为呆滞。

嫖客笑了笑,没放在心上。穷人的孩子,跟他们的父母一样。经济上的贫困,就像遗传病一样,携带心智贫困这一副作用,在这些阶层中,永远传递下去。

客人点起一支香烟,慢慢走出去。孩子从地上将硬币捡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他走到饼干罐前,打开盒子,将硬币投进去。

孩子越长越大,他的母亲却因为体弱多病,渐渐不再受有钱的商人欢迎。她只能什么生意都做,什么人都接。价钱越来越低,主要客人也都是最穷那些。为了担负起生活,她不得不更加勤快地接活儿。

生意越忙,儿子阿力被欺负得越狠。

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那件事,有很多版本,郭神父向高希言跟蔡健义讲述的,是流传最广的那一版。

人们说,那一年,阿力才八岁。

事情的起因,谁都说不清楚。反正,那天傍晚,四个贫民窟的少年,在路上拦住了阿力。

“小杂种,急着去哪里?”

“你妈正被人操呢。别回去碍事啊!”

阿力手里提着一碗米粉,不言不语。他有经验,只要不吭声,这些人玩腻了,自会走开。但看在其他人眼里,他像是有听力障碍或语言障碍。

“来,脱下裤子给我看看,是不是也像你娘那么又白又滑。”其中一人说着,就要上前动手脱他裤子。

他下意识用手去推,那碗米粉一晃,塑料袋哗啦撕破,热汤从里面泼洒到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