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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景明(93)

作者: 爻一一 阅读记录

她想了想若是能离开高主任,每天应该都会多笑几声,这感觉是那几位还在办公室受他支配的人感觉不到的,他们可能已经习惯了在那种情况下舒服的被精神虐待。她坦白又得意,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什么意思,这个去厕所的时间未免也太幸运了,要是长时间和一位不睦的小领导相处一室,那可真是要憋出抑郁症的呢。副总要是调出个人,主任在旁边站着能说啥,奈何副总也刚去二年,主任差不多十年,妍妍无所谓,说走就走,还有一位硬是不敢出来,人一搞权利怎么都那么有龌龊感呢。十年这主任的头衔也是情感关照,高主任脑子有问题。她恨不得有人救她于水深火热。

雨很大,雨又瓢泼。他是看出她露出的倦容的,他看到她身上的那些大朵大朵的花,实际有些惨淡,她分明是被生活重压过的这么一个人,却品行言语,十分纯洁,不像第一线营业厅回来的,也不像别的同事能说会道,或者闭口不谈。她像刚毕业什么都不知道的,眼睛里有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似乎在走自己人生道路的时候饱经黑夜的寒露,他有一丝丝一丝丝捕捉到自己的心,她像有一股力量拉扯住自己。他们之间不需要幕后极力的撮合,或者命运的推动,赞美,感激,对美好或者战栗都无需抱有,她的手指和胸口一枚鸟儿的夏日的纹身贴图,晕出朦胧的十六世纪的少女宫廷的某些美感。还有她从困难中求得一个生存的努力,甚至着急学习摄影的痕迹,他都有所感知,如果她的眼睛是有皱纹的,他也觉得那是他明白的探寻,虽不长远,他也并不会跟随。他怀疑她结过婚,他也忘记自己有没有问,或者还没有结婚,这个岁数不结婚,奇葩一朵。

在那幽暗的楼道里,最初还没有散发风趣,魅力,或者天真。每次从北门或者东小门进入的时候,突然窜到身上无比凉爽的低温几度,让人有种凉飕飕的感觉。好像许多心事在这里可以敞开了,因为路人也比较少,街上的人被一座大理石的门隔在外面,院子里都是梧桐树,银杏树,草地,喷泉,假山。虽然不算多好,可和城里的写字楼比,多了自然之趣,少了商业的胭粉媚俗之态。楼房很矮,人也很少。旧楼北门入口处还有一面穿衣镜,小时候练健美操的舞蹈室那种很大的一面,安置在正对着门的玄关屏风处,镜框是一段一段的油画画框的攀花型,棕色。不好看,也不适合,但是还算庄严肃穆。上面写着:注意仪容。这倒真像机关办公楼的结构。楼道里一年四季都很舒服,这要仰仗过去盖楼的技术和结构,爬山虎在东西两侧到了五楼楼顶,在风中摇晃着新旧的叶子,贴着墙壁的地方总有点苔藓,厚厚一层。老式的楼房进去冬暖夏凉,而且过道很宽,过道两边是一根齐腰的深绿色的线,将墙壁一分为二,一半白色一半绿色。谁也不知道在这陈旧坚固的厚厚的白墙边,有几年的光阴,隐匿过几次回眸的信誓或者俊朗的笑年容。

妍妍逃离是自己鼓励自己又鼓励自己的过程,和跳槽换专业一样,总是人生的一个很大的拐点。拐点意外着过去的积累全部坍塌,除了带着年龄带着懂事带着点经验,别的都是重新开始。她并不知道,会在这样的契机里,有这样的一段感受,也没有想过,除过陆海,她还会爱上什么人。她甚至在逃离城市的那些黑夜里,没有想过能不能再掀开生活绚丽的一面,好像掉进了命运的黑暗中,不知情的失去和永远的送别。可人生据说是写好的,命运中许多事早已注定。有很多人的努力和经营,也许也没有什么作用,这样想时,她不再较劲也不再对某种东西期盼,转身就走了。她觉得,人生不过上百年,时间过去,所有的东西评判的价值标准再也不同,或者对自己来说,相同又有什么,生命不过一场经历和游戏。

暴雨侵蚀着八九十年代的楼,过道吹着八九十年代的风。每一层配置有年代蹲坑厕所,和中学的差不多,木门,打开的时候吱呀呀的,一排五六个,大白瓷砖,没有暖色的灯,没有精致的镜。妍妍有一次在厕所门口右边的台阶上见到立,那是他唯一一次和一位非单位的女士走下楼梯,女子清秀短发——中年和大学毕业之间的岁数,她的身高刚好搭在立的耳垂。他问,“还没下班吗?”声音轻快,抛去了工作中沉重的语气,有一点日常,她刚抽完一支烟从厕所出来,至于为什么要抽这支烟,她也弄不清。她还要去楼上拿包,就在台阶的右边等着他们同行并排从台阶中断走下来再走上去,也许不需要无数次证明一桩细事的原因和意义,这对于立来说,可能是譬如散步中间突然遇到同事的一个招呼。对妍妍可不一样,她感到心惊,脸上一阵红彤彤的。“咦,那是谁呀?” 她发现立的眼睛会闪烁。可不是像那些愚蠢的男人那种眼神,或者憨厚的眼神,都不是,也不全是幽默或者真诚,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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