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92)

“对对对，你叫什么来着？杨…？”副总名字到了嘴边，还是没想起来。他突然就扭头看到了她。

其实妍妍也可以没想起来他，一下子认识这么多同事，谁能分得清，又不是搞特务的。可她看他那件纵向小条纹衬衫，一条韭叶蓝，一条韭叶正红，穿插在白色的衣衫里，换了件衣服也认识他就是那天第一次她入职认错的副总，印在脑里。盯着他的衣衫有所冒犯，她把目光提到他的眼镜框上，仰着头。

“杨妍妍。”她准备溜走，领导记不清职员的名字，理所当然啊，领导事多。

“等等，那个，照相的事筹备的怎么样了？”他接着问，怕是她的身上写着“照相”两个大字吧。

“刚把电脑的系统弄好，不好弄呢。”她笑笑。

“？”这种高素质人才都不爱说话吗？他提了提眉毛，一脸严肃，估计很纳闷，装个电脑程序这么难吗？如果是他，那确实简单。可他也不用台式机啊。领导用什么电脑，每天把觉睡好保持头脑清晰就好。

“到我办公室来。”他扭过头继续往前走了。

（怎么这么倒霉啊，这是到办公室汇报工作吗？这什么都还没开始呢，总要一件一件事情办，自己又没有三头六臂，惊悚不惊悚。）她瞪了下眼睛，提起一口气，去就去嘛。手里已经有点技术，还怕开个相机吗？

上个周末，当她约见大学同学失败后，同学驻外跟着新闻呢不在北京，对方介绍了一个干活的非常老实的师傅，适合多年不碰专业的自己，“现在你不要云里雾里学什么专业的，我给你那个哥们儿的电话，他一准能教会你，像你这种多年不上道儿的家庭妇女……哈哈哈”，同学毕竟是同学，还是那么讲话实在，介绍的师傅愿意上门到家里教她一个周末，他们在步行街吃了一顿，妍妍请客吃火锅，那憨厚老实的大哥，过去是修空调的，谁能料想。这种起步，同学说，新闻摄影的那些理论同理推论过来就能用，一样的呀，相机的结构这个师傅讲的通俗易懂，包教包会。师傅坐在公园讲了个遍，带着他修空调习惯性拆机的流程把一个回收拆开的 4D 带着，相机分成几大块儿，这块和那一块儿的关系，光怎么进去，在板上反射，怎么印在里面的画框里，有没有延时，怎么拖影摄影，虽然没有专业用词，原理她是知道了。曝光和补光，像素块，运动模式，焦点，层面，她也略知一二。花了一千块不算多，按婚礼的拍摄工钱五折，两天时间，走的时候还免费把新搬入家里的旧空调加满了氟，从此妍妍知道了氟有多便宜，一个空调不过加满 5 元成本就够了。就算再过几年，20 元也够了。哎……至少现在她拿着相机就能上手开机，不管什么型号，开机试着拍几张还是不怕的，尝试嘛。并且她对按钮的自动模式下的各种样态都有自己的理解，虽然照的不太好，可基本新闻摄影是够了，又不是艺术。说到手动和自动，专业人士当然都是手动给数值了，目前她还是更相信机器些，像眼下这种雨天阴郁的光线多少数值的室内补偿，她还真背不下来。

“坐。”副总回到他的椅子上，第一把手机掏出来，第二把烟掏出来，第三把火机按着。

仙人掌这种植物不浇水也能活得很好。她看那窗台的仙人掌，又礼貌的坐在人造皮沙发上，挺直了背。

“工作有什么困难吗？”实质是他问刚刚入职的员工有无什么想法。

“有，我想换个办公室，要是搞摄影的话，办公室肯定不是行。”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想逃离高主任？高主任下班不走，剩余的人不敢走？接孩子也不敢走？还得毕恭毕敬的？ 他是妍妍见过最笨拙又心窄的主任。她坐在他对面，果不其然很意外的冒出这句。

“得多大？” 副总可能有点感觉此人事情很多。

“30 平米？”“20 平米？”她其实不知道棚内摄影的标准至少需要五米×五米。

“好，我安排一下，好吧。”他又开始说好吧，好吧。“你做个规划，咱们分公司也需要很多宣传材料，动态视频也学习一下，好吧。”

妍妍想说，她正在写网站改版意见和处理过去文档的归类，但她忍了忍。“好。”她看他过了几秒钟没有新的安排，站起来示意，“那我先回去了。”外面的闪电雷雨在这个时候噼里啪啦落在玻璃上，一片银色的、刀刃般锋利的光忽然照亮了这株仙人掌。她转过身打开门出来，楼道里因为外面落雨，更黑暗了。她知道他并没有特别乐意的样子，具体有什么想法，爱咋想咋想。

“需要什么采购，你直接写申请来。”他在她关门的瞬间补充，正准备批示一个文件，拿着签字笔看项目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