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5)

“上次爸爸买的素描纸是整袋的，很大一袋，这么大……你看到放在哪里了吗？”妍妍在书架翻了一会儿，没有看到，她用手比划。金禾站在一旁有些紧张，毕竟她只是个六岁的小女孩，老师让带的东西如果找不到可是件大事，“妈妈，是 A3 的素描纸。”妍妍蹲在地上又翻书架的最后一层，下面码放一些东西，兴许在最下面一层能找到 A3 的素描纸，其实 A3 具体是多大，她脑子里现在也是一团浆糊，现在图纸的大小她有些不确定了，她看见女儿的小脚并拢站在一起，憨憨的等在一旁，内心伸出了特别内疚特别内疚的感觉，如果……头一晚不和陆海吵架，这会儿完全可以依靠给他，又或者他能知道放在哪里了，顺利的拿到素描纸，顺利的上学，和往常一样，和往常一样日复一日。

女儿的脚丫并拢站在一起，站的特别端正，就像犯错的小孩，这说明女儿很紧张，因为今天早上找不到 A3 的素描纸，女儿怕不知道怎么回复老师，接着女儿会畏惧去幼儿园……妈妈们都知道孩子的行为、原因、结果，老师安排的事小孩都非常重视，那是她内心世界的社会关系，和家人不同，她得像个大人一样像模像样的说出不能带素描纸的原因究竟是不是和后排的小朋友一样，是自己忘记带了。孩子毕竟是孩子，没有时间概念，不知道在头一天晚上和家长沟通好把这件东西找到，再者，如果昨天晚上在妍妍和陆海谈话的时候金禾站到中间说需要 A3 的素描纸，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陆海会在找到 A3 素描纸之后，看到可爱的女儿的样子继续把他想要陈述的说完吗，比如就此别过吧，实在过不下去了；还是会像中彩票的几率那样，从女儿身上发现一种自身应该具备约束和责任的精神，好好往下生活，不去大雨里浇筑。

豆浆机的提示音响了，滴滴滴，滴滴滴，妍妍回了下神，“宝贝，咱们先吃早点好吗？一会儿妈妈给你找到。好不好？完全办到！”她站起来，抱着女儿，六岁的女儿长得很瘦，随妈妈，五官清丽，一双眼睛乌黑乌黑的，她的额头偏左侧有一枚痣，衬得肤色更白净。女儿还是担忧，她不说话，也不吵妈妈继续为她找，她恐怕是从水蜜桃的双眼看出了点什么，妍妍看着女儿，又看着墙上彩虹时钟，脑补没有找到 A3 素描纸孩子在幼儿园里上课时候的尴尬，就像迟到时小心翼翼站在教室门口的害怕。她一瞬间爆发性的一股脑儿把这些罪过都算在陆海身上。

心里心疼女儿，这种男人根本不值得对他好，迁就他，她打算以后一秒钟都不用想念陆海，因为他根本不值得。一个不为女儿考虑的男人他就是罪人，谁也别辩驳。

陆海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男女相处之外还有一种相处是家庭陪伴，他如果在这个家里过得不幸福，尽管天涯海角由着他去，就当女儿是自己独自生的，既然生了，所有的事情都要管，无论自己再怎么困境，迎着生活，一天过完算一天。有什么了不起，谁还没有个波折的人生了呢？妍妍一股子强悍、有力的母性力量被挖掘出来，她仿佛是女儿站在了一边，而陆海站在另一边。

可是这种心气儿过了没十分钟，她还是忍不住好好的对陆海发了一条信息。“孩子的 A3 素描纸在哪里？”接着她又补发了一条，“你为我和孩子想想了吗？如果你觉得自己一个人生活的很幸福，我就成全你，现在我已经老了，感到自己和二十岁，大学刚刚毕业那会儿真的不能比了。我真的奉陪不起，我非常累，我从厨房忙到卧室，又忙到办公室，你的那些破毛病一堆一堆，谁在忍受谁呢？你想离家出走，我也会离家出走，不过因为女儿，我不愿离家出走。懂不懂？”写到这里，妍妍肿胀的眼睛又疼起来。

眼睛真的很痛很痛，睁开看到的世界每一寸都是用痛感换来的。

“宝宝，我们今天早点出门，妈妈会在学校对面的那个文具店给你买到的，好不好，小金禾？”忘记擦护手霜的妍妍急慌慌的出门了，她出门前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头，没来得及收拾桌上的小面包袋子，喝过豆浆的杯子泡在水里，她们匆忙赶着一天的生活开始。户外夏天的太阳真恶毒，有时醒过来已经晒到脸颊，她的防晒霜今早也是胡乱涂抹的，今天是一个与所有的过去都不同的一天，看起来似乎是趾高气昂的开始一个母亲带一个女儿的生活了，非常励志，现在她站在一个锯齿的中间，随时像被迎来的困难所打倒，她就是根红丝缎要被剪断，耷在这剪刀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