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6)

一遍一遍看手机等待陆海是否能够回复短信，他回了信息就代表有可能回到她的世界，回到他们的家庭，但是发出的信号就如同石沉大海，在整整一个小时对方都无动于衷的情况下，她再也不想抱任何希望。现在又不是古代，需要飞鸽传书，现代人的生活如果通讯设备没有坏，不在飞机上，自己没有睡觉，手机还有电，怎么也不可能一个多小时还没有回复。眼下的情况其中一方再跺脚捶胸，也毫无办法。

没有回复就是一种回复。

如果离婚是场风暴，这风暴之前的乌云已经密布很久，仅仅是时间问题，妍妍觉得，时间到了，两个人分开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她把女儿从三楼牵手带下来，女儿的手好柔软，她背着自己的小包，身后的门哐当一声关闭了，昨天晚上，也是从这扇门里，陆海一个人走掉，不知道漆黑的楼道，他是否反悔过，一个人不爱一个人的时候，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一个人爱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是可谈可论的啊。这声音如此相同，这两者对比起来就是时间开的玩笑，妍妍牵着女儿继续下楼，她们要赶时间，她虽然脑子里乱，但还是家庭妇女的日常规矩，给娃梳头，帮娃换衣服，和娃吃早点，一起和娃下楼走进新的时光里。

楼下的空气很清新，她们骑着一辆蓝粉色的小电动车出发了，妍妍把女儿放在电动车前面的踏板上，搂在自己怀里，金禾的小手扶着车把，钥匙一拧，车开走了，太阳很大，晒得眼睛和颧骨有点烫，清晨的阳光也是厉害呢。路过小区门卫的时候，保安一脸陌生的样子，她想为这人口不太密集的小区介绍一下自己，平时都是坐车出来的，而今天恰恰又忘带墨镜，后来什么也没说直接开出门了，她忽然在那一瞬间想起小时候爸爸骑着二八自行车送她上学的情景。

那时候小县城的幼儿园在一排又一排的房子后面，青石板的道路每一块都有一个棱角，破损又长着青苔。爸爸那辆二八自行车很光亮，黑色车身，还有印得英文字母，银色把手，一个很响的铃铛。他好像穿着中山装，裤子后面还有补丁，起初条件不好的时候妈妈经常在灯下给他缝缝补补，他们的爱情基本上在磕磕碰碰中过到了白头，平日里做饭都是妍妍妈妈来做，爸爸负责洗碗，洗洁精的泡沫妈妈总是嫌他用的太多，也有过大大小小的争吵，但是从未涉及过离婚，妍妍感觉一个家庭就不该分开。所以她对自己婚姻的感觉有所不祥，也决不轻而易举的说分就分，因为分了不知道怎么往下生活，该继续怎么个过法。那些童年的时光缤纷五彩，小城里的树木长得旺盛，到了春天，每一棵树都开着不同颜色的花朵，紫色，黄色，粉红色，河流在对岸很豪放的流动着，南方多雨，梅雨时节，爸爸总是给她带回来礼物，母亲总是把潮湿的衣服晾起来。

曾经爸爸路过一个蛋糕店，把她抱下来，买了一块颜色鲜艳的蛋糕，劣质的奶油丝毫没有影响口感和快乐，她在爸爸掌心里长大，不以为然的快乐和幸福，所以等自己长大似乎没学会如何主动用力的去爱过他人。妈妈在电力局工作，爸爸下班会在那里等妈妈，他们骑着自行车，他总是有耐心等她。到了经济好一点，家里又买了一辆摩托车，摩托车再也不带着妍妍了，妈妈说太危险，可是爸爸和妈妈却经常骑车它去兜风，他们很少带她了，后来她才明白，妍妍长大了，不需要爸爸再骑车送自己去幼儿园，摩托车买到家里来，妍妍已经上小学，她总是看父母一起出门，一起回家，有个伴真好。

现在她有点像被人踩碎的蜗牛，坚固的外壳已经碎了，要慢慢长出来真的需要时间，而且并不知道接来下的时间长出的外壳够不够结实。她没有底气也没有答案，因为这终究不是自己一个人可以左右的问题，问题的另一段，陆海牢牢抓着。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经历几个阶段的分离才能最终走向独立，她不一样自己活得太哲学，具备完善的思维体系和广域的胸怀，广域的程度是代表认识，对某种意义的了解，而不是认同或者接受，她只希望自己能在小小的家里万事顺遂，平安幸福。

其实，说到分离，人生确实是接受分离的过程，第一次是分娩，身体与母体分离独立为人，那时候是身心依赖，因为自己弱小。第二次是与父母从心理上的分离，渐渐自身的价值观成立，在某一刻人会发现有些部分自己和父母是背道而驰的，甚至是对立的。这没什么对错，只是意味着你再也不会绝对的依从他们，你是你自己，而他们是他们。这一步很重要也很艰难，因为将裹挟着道德问题出现，遵从父母似乎是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