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36)

“妈，其实分开了就分开了。”妍妍低着头，她看着母亲的手在叠衣服，想过，为什么母亲不仔细的问问她离婚的原因，她没有捕捉到她的痛苦，她与她并没有连心。她失望的把衣柜关上，又拉开衣柜旁边的抽屉。对，这抽屉有四层，第一层是首饰，里面放下二十多个红色的小礼盒，各种各样，有锦缎的，有丝绒的，有纸盒的，有布艺的，有带着灯光的，有刻着字的，里面装着陆海买的手镯，戒指，项链，耳环，手表，还有一小块在银行买的金条，在这些很美丽、贵重的礼物下面，还有一件上周刚刚发现的珍宝，B 超单。妍妍拉开第一个抽屉就像触电一般又关上。

“妈，我就想出去一趟。那些丧夫的人不也要活下去吗？难道不活了？还不是一样要活下去。”她拉开第二层抽屉取出很多袜子，一抱将它们放到床上，就像滚在地上新挖出的土豆蛋子。她准备检查它们的薄厚度，是否一双，因为有时晾晒后为了节省时间而一股脑儿将袜子全部从夹子上取下来塞进抽屉，总是翻半天才能找到一对。她一只一只翻起来看，两只整齐对好，从袜筒卷向袜尾，再又袜口那里反转一包裹，一只小袜球就制作好了。

“他或许已经爱上别人了。”妍妍不敢直说，怕点着张桂兰。“那你也要追回来啊，他曾经不也爱过你吗？妈妈跟你说话呢，妍妍，你自己要努力，得把陆海追回来，你说离了婚，还好找吗？”张桂兰坐在床沿上，也没有伸手去帮着折袜子，这辈子她把杨力调教到位，动动嘴皮子，家里都弄好了。“妈，你不一直都是独立女性，有自己的想法，他同我离婚了，我怎么好去找他。”妍妍继续弄袜子，她当时忘了把陆海的袜子收拾出去，所以这一大堆袜子里，又有了他的影子。

张桂兰叹气，恨女儿还年轻，相信什么爱情。“男人怎么都得有一个放着呀，你不能自己苦了自己，有和没有能一样吗？日子还得你自己过，我年轻的时候，你爸爸不也是爱出去吃饭喝酒吗？但是有个他放在那，有事他总是顶点儿用，对吧，年轻的时候就要忍，只要经济大权在手里，别的你管那么多干嘛。”张桂兰出主意。

“我也没管，管了能成这样吗。”妍妍反驳，“再说，我管得住吗？还需要我管吗？”张桂兰一听是陆海移情别恋的原因，也放低了姿态，“妈特想跟你说，哪个男人不好色？这种问题都是普遍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只是他露出了尾巴，有人藏的好。你不知道的话，不也就过去了？你非要拽着这件事不放，那最终他也没办法交代了。”张桂兰以为自己给女儿说的掏心窝子的话，让她能开开脑子，扭转思维方式的几率越大复婚的可能性越大。

妍妍越听越生气，她想抽屉拉开，把几张化验单拍在桌子上让张桂兰看清楚，但是她怎么都不想把这更深层次的伤害带给父母，同时带给孩子，她觉得这一切在无声中各归其位就好。而且过去的性格，也许真的太让陆海为难了。这阵子，她被这寂静的刀口伤怕了，她明明知道自己才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却还要佯装出宽厚的样子去理解世界和他人，允许一份关于陆海的感情存在，存在并行在她的世界，就像抹不掉的一颗痣，原本她也想过鱼死网破，老死不相往来。是有天夜里，她突然改变了想法。

“有一天夜里很热，睡到半夜，我蹬开了被子，裸着身体睡觉，只穿着一条三角裤。忽然一阵风吹过，我看见小小的金禾坐在床上，正拿着她的小毛巾被往我身上盖，她先拽起一个角搭在我身上，又把另一个角搭在我的另一边，完整的盖住我。我在隐隐约约的月光里，看见她盖好后轻轻趴到在自己的枕头上，又呼呼睡着了。那一刻，我感受生命的神奇和伟大，小小的孩子在半夜给母亲盖被子的感动，不是人人都能懂得的。也是那一刻，我原谅了陆海。因为陆海和我生下了这样的孩子，他没有给我带来天长地久的爱情和牢固的婚姻，也许，他带来的就是能让我偶尔感动，发现这个世界还能去爱的理由。我最喜欢的是金禾，是的，我仅仅是个母亲的话。”

在生活里的他，倒也让人唾弃过。他是有自己的束缚，可是每个人都不自由，如果婚姻真的是一座围城，我们都将在这围城里被困，受到这种和居的痛苦以及甜蜜，在看到对方二十四小时、一生的时光，那些人类微弱的勇气和强大无情的时光机。有时明明看着对方的讨厌和罪恶，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或许是期许最可耻的回报，曾经给我们希望和爱的人，如果他们不小心，又给了我们刀子和鲜血，应该作何应答呢。陆海没有想过，照顾一个幼儿的起居，饮食，照顾家里地板的灰尘，在厨房和卫生间都花费很长的时间，来维系一个生存空间的日常。这一切，总需要一个人来承担，孩子是爱情的象征也好，水到渠成的瓜熟蒂落也好，洒脱的分开谁又不会呢。他们走得太洒脱，留了了母亲和孩子，他们从来不懂得，女人一转身，就成了母亲，而妈妈是怎么也走动，走不快的。因为总有个声音在召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