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婆眼中流露几分慌乱,“怎、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阿萝的肚子还没有消息,这个时候走了,她再去哪里物色这样的男人?
杨骁不知道冯婆的心思,他站在冯婆家的院子里,想着自己这一走就再也见不了面,虽不至于像个姑娘似的哭天喊地,但心里确确实实不舒服。
杨骁从脖子上摘下一样东西,带着几分犹豫的走到冯婆面前,把那物轻轻搁在桌上。
“如果哪天她来了,您把这个转交给她。”
冯婆疑惑的看着那东西,“这是……”
“几年前在战场上中箭负伤,险些丧命,军医从我胸口挖出这枚箭头。”杨骁淡淡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后我便一直随身携带,您交给她,也算是个……是个念想吧。”
杨骁的声音低了几分,自嘲的笑了笑,“如果她不要,就扔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冯婆拾起那枚箭头,一时间心中百般滋味,再抬头看,杨骁已经转身走远了。
冯婆看着那个背影,发出怅然的一声长叹。
……
阿萝再次来到冯婆的院子,已经是十日后。
她伤得太重,躺在床上高热不退,婆婆照料也不尽心,头几天灌了几碗药汤,之后就不再管她,任她自生自灭。
阿萝命大,总算慢慢康复,只可惜当她能下床时,便听说大军撤离的消息。
“这是他留给你的。”冯婆把箭头交给阿萝, 叹息道,“我瞧着他是个有情有义的,要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来我这儿寻你,可惜你们俩没缘分啊……”
箭头颜色陈旧,却泛着油润的光亮,似乎是常被人握在手里把玩,尾端系着一根红绳,做成了一条吊坠。
阿萝默默看了一会儿,低头戴上箭头吊坠,然后塞进衣服最里面,仔仔细细用衣领掩住绳圈。
“冯婆,我回去了。”她低声道。
冯婆担忧的看着她:“阿萝,别难过,回去了好好养伤,以后有合适的人选,我再去找你。”
“不用了……”阿萝的声音很轻,像只幽灵,没有任何情绪,“不用了,阿婆,就这样吧……”
她转身,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钱被拿走了,身体带着伤,现在他也离开了……是惩罚吗?老天爷是否在惩罚她的贪念与妄想,非让她留在这里被折磨致死吗?
忽然之间,阿萝发觉自己所做一切都成了徒劳,她挣不脱命运的摆布,逃不开老天的戏弄,明明自己已经拼尽所有,却连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被夺走。
还是要回到地狱。
起早贪黑的干活,任劳任怨的侍奉,每日的回报是无休止的谩骂与责问,好在没怎么挨打了,公婆大概顾忌她身上的旧伤,怕真把她打死了,家里少一个劳力。
本以为再难也不过如此了,却没想到,又传来噩耗——说那撤退的大军,被另一路齐军截杀,三万兵将,无一生还。
听到这个消息时,阿萝正在河边洗衣服,河水卷走了衣服,她愣愣跪坐在河边,直到太阳西落也没回过神。
脑海中只有那四个字:
无,一,生,还。
题外话:
真的不虐了,这真的是最后了,再往后绝对不虐了……
茑萝(十)
阿萝昏迷在河边,几名村妇把她抬回了家。
当着外人的面,婆婆没有打骂她,只当她是旧伤未好才会晕过去,随口抱怨两句,便去厨房做饭了。
阿萝一个人静静躺在屋里,听见外面的响动,没有睁开眼睛。她想一睡不醒,永永远远,一直昏睡下去……
……
晚上,志贵在她身旁鼾声如雷,而阿萝睁开了双眼。
隔壁屋里公婆正在低声交谈,大军被歼灭的消息传来后,整个村子都受到了影响,每家每户都在计划搬走。
他们没有驴车,路上带不了多少行李,所以在离开之前,得想办法把地窖里的存粮换成钱,家里养的鸡也需要变卖,实在带不走的东西要找地方埋起来,以防被流窜的士兵毁坏……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只怕接下来几天公婆都不会有空找她麻烦。
阿萝听着隔壁的低声细语,双眼直愣愣望着屋顶的暗影,她毫无睡意,心里在想,如果她没有挨那顿打,至少能见他最后一面,至少可以好好道别……她还有许多话,许多话,想要对他说,可是如今,那个人不在了。
因为这一家人,她没能和杨骁说一句再见。
因为这一家人,她失去了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
因为这一家人……
这一家人!
阿萝心中好恨好恨!
于是她坐起来,像游魂一般推开房门,定定看向院子角落堆放的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