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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姐儿(48)

首长家的独苗大名叫做张贵翔,但那会儿出于安全考虑不让使用,所以起了个好养活的小名:狗剩。大概这名儿通俗易记,到现在王玲遇着什么上火的事儿,冲儿子发脾气还吼着“狗剩狗剩”……彻底进入和平年代后,狗剩让爹妈接回家已快到上小学的年龄,张宝胜一瞅自己儿子只会放牛割猪草,性子懦弱,于是乎赶紧给儿子补上革命家庭传统一课,张家的娃生来就是要当兵保家卫国洒热血抛头颅的!一等狗剩中学毕业便踢进部队接受锻炼,因为从小不在父母身边生活,感情自然不够亲厚,加之张宝胜不喜欢狗剩的个性,因此压根不管其死活,导致狗剩在部队日子很难过,七年八年混下来只捞了个连长头衔,而且上头居然没人知道他是军区首长的独子。

当爹的不待见,当妈的应该心疼吧?可惜狗剩长情,否了家里相好的对象,硬娶了当年寡妇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闺女,王玲的不乐意直接体现在放任儿子在山坳坳的连队里苦熬数年,如果不是张宝胜病危眼看不行了,她还想不到将人给调回来。

俗话说“人一走茶就凉”,张宝胜尚在位上凡事只要开口一切好办,这老爷子一去,张家什么光景可想而知。王玲这才晓得后悔,成天哭着嚎着逼还剩一口气的丈夫上下疏通关系提拔儿子,如此狗剩慢慢开始“走运”。

张宝胜嗝屁那年张家添了一孙女,狗剩……这时该改口叫张贵翔张团长了,刚刚混出点人样儿,平步青云前途无量,然而偏偏家里不安宁,新生女儿打落地起一直病痛缠身,日日夜夜哭闹不休,小两口愁当了奶奶的王玲更愁,恨不得扔了再让儿媳生一个。

走访多家医院名医,打针吃药,女娃的病就是不见起色,足月的孩子弱得没只小猫大,有几次病得厉害差点背过气去,吓得几个大人手足无措。恰巧远嫁外地的姑姑回娘家探亲,说他们那儿有个巫医特神,包治百病,反正这孩子都这样了,干脆死马当活马医让巫医看看呗。

这般王玲和儿媳抱着孩子去了,巫医一瞧就说这娃是铁将军脱胎转世,八字硬,问一下地家里是不是有人过去了?王玲虎着脸说孩子爷爷走了。巫医说这娃若是男孩儿,那倒是祥瑞,将来加官进爵一辈子荣华,可惜生错了性别,养着克父母克兄弟克姐妹克一切同她有亲缘关系的人,挽救的办法是必须立马给她改名换姓,往后得管爹叫叔管娘叫姨,总之大家不能再认这个女儿。

故事说到这里,霍梓漪全听傻了,他难以置信的嗫嚅:“无法想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新中国,匪夷所思。”

季湉兮冷笑,“我是铁将军呢,我叔那时还是个待转正的中校,万一被我克住,断了活路,老张家不是没指望了么?所以我随了既是孤儿又是寡妇的姥姥,至今没几个人知道张家有女,只当是一远房亲戚。”

“开玩笑呢吧,我看你家那帮人想升官发财想疯了。”

“甭管怎么说,照着巫医说的办了以后,我病好了,而我姨又一举得男张家不绝后了,更重要的是我叔现在是军区司令员了,家门荣耀,举足轻重。”季湉兮摊手。

“靠,这都他妈什么破事儿,怪不得你从来不提。”

相对他的忿忿不平,季湉兮显得平静,她说:“小时候觉着自己特委屈不服气,常常偷着流眼泪哭鼻子,后来随着年纪一点点增长,再回过头去看也看淡了想开了,人什么都可以选择惟独不能选择父母,只希望保有现在自由自在的生活,大家相安无事互不打扰就行了。“

霍梓漪沉默,她说是说看淡了想开了,那晚又为什么哭着从张无莠房里出来?毕竟亲人血缘摆在那儿,而且女人家本就心思细腻,岂能不受影响?

见他不说话,季湉兮猜不出此刻他所思所想,只好按照原先的打算提醒他:“你什么都知道了,所以别再去招惹张无莠,那孩子为我没少跟家里死磕,过得不像表面看着的那么平顺逍遥,让他安安心心过完这几天回家,然后换来我往后好几十年安稳日子。”

这话说的……霍梓漪狐疑的瞥她,张无莠不是站她一边,不惜跟家里起冲突的么?怎么好像又要防着他,究竟张无莠这几天的安心与她往后好几十年的安稳之间牵扯着什么利害关系

季湉兮自然懂得说多错多的道理,何况面前这位何等精明人物,奈何张无莠也是鬼精鬼精的家伙,中午那个饭局上他不断左右刺探,原在过去她和霍梓漪交往更深,相形之下闵航的存在过于薄弱,她那封告知婚讯的家书或许骗得过他人,骗过一直关注她一举一动的弟弟实属困难。

偏巧这俩冤家又不打不相识且打出了革命感情,害她不得不走“弃车保帅”这步险棋,用最不愿启齿的隐秘换取暂时的“和平”。然这个度一没把握好,弄巧成拙露出什么马脚来,一炸可就是两口大热锅,到时候什么凄风苦雨她简直不敢去想。

季湉兮不自在的避开他探究的目光,起身说道:“那什么……没事的话,我回家了,车钥匙给我。”

车钥匙霍梓漪没给,反而夺过账单去付钱,季湉兮又心急又心虚,跟在他后面说:“你帮我保养了车,咖啡应该我请。”

“这些小钱你用不着跟我争,太掉价。”霍梓漪头也没回,刷卡埋单,接着拽过她出门。

“你拉我上哪儿呀?我要回家。”季湉兮小力的挣扎。

“知道你要回家,我这不立马送你回嘛。”他拿出钥匙晃晃,笑叹着说。

“不麻烦你了,我自己走。”

霍梓漪脸色微沉,不免幽怨道:“和你一起的机会越来越少,连送送你的时间也不给么?”

季湉兮堵得说不上话,他继续叹:“放心,我保证不会吃了你。”

“想吃我你也要有那么大的胃来装,行了,走吧。”季湉兮明白推拒的动作不宜刻意明显,否则容易打草惊蛇,与虎谋皮必先要沉得住气。

她的妥协让霍梓漪瞬间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比比肚皮说:“这简单,一次吃不完,我一天一口慢慢来。”吃一辈子。

来到车前季湉兮坚持自己开,理由是试验试验车子的稳定性,霍梓漪窝在副驾座说:“你领本儿的时候我都是老驾驶员了,居然信不过我?”

“少爷你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不知撞烂几辆车才学会的,我可是正儿八经上的驾校。”

“拉倒吧,没听人说过,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看娘儿们开车么?”他拍拍车头,“你自己说说多久没给水箱加水,多久没上刹车油了?今天我在厂里听师傅一说吓一身冷汗。”

季湉兮嘟嘟嘴,“工作忙,忘了呗。”

霍梓漪的视线迅速火热,盯着近在咫尺的圆润红唇心如猫挠,“季湉兮……”

“干嘛?”专注路况的人儿毫无知觉。

“答应我,往后在别的男人面前别随随便便撅嘴巴。”

“你当我花痴啊,没事干嘛对着男人撅嘴巴?”她嗤一声,嗤完发觉有问题,转过头才瞧见某人两只绿绿的狼眼,当即心头猛颤,慌乱的咬住下唇大气不敢出。

慢慢透出粉红的脸蛋,唇上编贝玉齿半露,那副含羞带怯小模样哟!霍梓漪实在受不了刺激了,赶紧扭脸看窗外,车厢里的气氛变得紧绷窒息,静谧的只听闻引擎转动的声音,以及两人忽高忽低交替杂乱的呼吸声……

一下子,霍梓漪又受不了这种逼人的敏感暧昧,捏捏脖子,清清喉咙,干巴巴笑两声说:“我逗你玩儿呢,紧张啥?呵呵。”

季湉兮本想就驴下坡说点什么化解尴尬,可想了半天还是搭不上话茬儿,只得陪着干笑,霎时车厢里此起彼伏回荡着一男一女不知所谓的傻笑声……

到了闵宅楼下,霍梓漪下车原地踏步活动开腿脚,季湉兮走过来看看他,“自己回去路上小心,拜拜。”

“诶,等会儿。”下意识握住她的手,昨天要下她的车自是有目的性的,他想见她,而见了她不管多久都是不舍。

“怎么,还有事儿?”

“再聊聊呗。”他指指难得放晴的天空,“天儿这么好,多晒会儿太阳。”

季湉兮问:“聊什么?”

“什么都行啊,对了,明天中午我找你吃饭。”

“我怕腾不出空,因为下午准备出趟差。”

“出差?上哪儿?”

“上邻市录一条广告,当天往返时间比较赶。”

“我陪你去好不好,最近我手头上没案子,正闲得发慌。”

季湉兮摇头,“你闲我忙,这样出去我心里不平衡,不带你。”

霍梓漪忙不迭开始自我推销:“嘿,我闲你不刚好可以差遣我嘛,帮你拿东西,帮你开车,帮你打点吃喝,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全程免费服务,这等好事儿哪儿找去?”

“别介,我一人独来独往惯了,再说录个广告完事最多也就两小时,用不着你鞍前马后伺候,不知道的当我多大牌呢,影响我在业界的形象和口碑。”

霍梓漪指着自己的脸说:“没事儿吧你,就我这花容月貌的还影响你形象口碑?根本是锦上添花好不好。”

季湉兮抖抖嘴角,“花容月貌?嗷,恶心不恶心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