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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灵(3)

作者: 夜若三郎 阅读记录

第 4 章 故事园

或许因为面前这颗庞然老榕的根座,有处乾枯镂空,它介于主干与浮出土壤的根节之间,像是没有顺利长成枝干的凸疣,久了连聚在裡面的水木芬泽都已散去,看起来没有生气。

那座凸疣在于文文眼中,化成一张多年前令她期待看见的凳子,凳子上坐着一位文华洋溢的男子,男子是台北一间旧书店的管理员,四面高至天花板的黄梨木书架上,堆满各式各样二手书。

男子曾在一个颱风刚过紫霞满天的傍晚,迎着小木窗裡吹来的飒爽对于文文说:“每一本书都是一个故事,这裡有多少本书,就有多少个故事,所以我把这间店取名为[故事园]。”

他说:“二手书是很有趣的,因为有人读过,所以二手。拿起一本书,想像曾经读过它的人,那想像,让读书更为有趣。”

男子,是[故事园]裡一个美好的故事。他总是柔和地答应于文文,帮她寻找她想要的、有着圆满结局的奇幻爱情小说。

他便是坐在这样一张有几处镂空的原木凳上,款款絮絮谈着那些用文字堆砌出的浪漫。

他永远知道每一本书的位置,永远轻轻慢慢移动,永远在说到尽兴处用修长小指轻抵下颚侧头微笑,永远在凳子旁的古朴原木桌上,放着一壶香浓普洱。

什麽味能比他说的话意味香浓?

他说:“书中爱情,好比一盏老茶,初嚐时苦涩,因为恨不能身历其境,但回甘无穷,因为它变成我们想像生活的资产,让往后日子取用不尽。”

于文文沉浸在这壶绝顶好茶裡不能自拔。那年,她十六岁。

十六岁不是个必须釐清现实与梦幻的年纪,[故事园]裡的男子没有姓名、年龄、身家背景,甚至没有其它兴趣喜好,他就是一幅完美身影,完美投射着于文文课馀閒暇对爱情的想像。

有一天,[故事园]迁址了,搬到北方。

男子曾说:“或许去山幽鸟清的深坑,或许到基隆暖暖,也或许到更北的金山乡。”

原来那男子也爱用‘或许’!

或许是因为多年前的他,才让于文文特别注意到那位谈论着鸟、也爱用‘或许’的教授。

总之,那男子说不知道要搬去哪,他得再看看,边走边看。

他说长年溼热的气候对旧书十分伤害,旧书们需要一处阴凉通风的好地方,才能长久保持它们的样貌。

他走了,没有留下姓名、连络。

这或许是于文文的错,她始终不敢问,不敢让这份若有似无的钦慕,衍成比询问书籍更贴近生活的对话,即使只是聊两句关于天气、衣服的颜色、正上映的电影、附近好吃的餐厅,这些都只是于文文向男子道别一天后,不断在心中排练的独白。

男子带着他成千上万的旧书搬走了,搬到北方,有阴凉天气的好地方。

他说还没决定去哪。他说还要再看看。

他说这个充满希望的岛上,一定有个好地方。

他走了。于文文的心从此阴阴凉凉,没有阳光。

面前老榕枝繁叶茂,像是五棵成树交缠一起。

于文文站在树下感觉阴凉,没有太多阳光穿射。

第 5 章 窒息

于文文想起遠在溫哥華的父親,他口中越來越熱的避暑勝地是否也有這般蔚然樹傘可供乘涼?

應該有的!父親總是精打細算。

父親曾是石化公司研發部門的高等研究員,負責開發新石化纖維商品。

石化產業是近一個半世紀以來最賺錢、最有影響力的產業之一,像于文文父親這樣資深的研究員提早幾年退休,花著一年十八個月全薪退俸,並不為奇。

他決定移居加拿大溫哥華市郊,一個海外最北最多華人的城市。他說那裡有涼爽的好天氣,綠草如茵,山林遍地,很適合人居住。

于文文卻希望留在充滿回憶的地方讀完研究所。她從沒想過離開。

這對向來生活平順安穩的她來說,是個十分重大的決定。

她自認從沒有過太多擔心、煩惱,就算父母在她上小學四年級時便已離異,她認為他們也算用上各種屬於他們的方式給予自己關心、資助。

她不願將父母的人生當作自己不開心的藉口。她相信將自己的生活經營得沒有太多悲情,就算是給父母最好的回報。

當她決定單獨留下來,她並不期待用冒險犯難或頹廢墮落為年輕增添傳奇。她希望獨自生活的日子,能夠花心思認識這塊土地。

她期待再平凡不過的生命,也能有處不凡――她平凡地期待著那麼一點不平凡――也許是一段難忘的際遇,也許是克服某種挑戰,也許是完成什麼特殊研究,也許是掏心掏肺去愛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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