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半城风月(41)+番外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青色丝囊,内里幽光冷辉,正是一粒粒月华之jīng。玄乙眼睁睁看着她将它们倾倒在自己右腿上,一阵清亮舒缓之意瞬间漫溢开,这些泪珠般的月华之jīng竟穿透伤口,毫无阻碍地进入了烛yīn氏的体内。

很快,被染黑的月华之jīng又一粒粒从她右腿上渗透出,望舒神女临空一抓,其内的软刺便被拉扯出来,拳头般大小的一团黑气,细细密密一根根犹如牛毫,在她掌心缓缓旋转。

“十万妖毒软刺,都在这里了。”

望舒神女指尖轻弹,牛毫般的软刺霎时间化作冰屑一寸寸碎裂开,再也不留一丝痕迹。

玄乙沉吟道:“望舒神女,谢谢你,那位有恩于你的帝君,不知是哪一位?我应当登门拜谢。”

望舒神女把月华之jīng装回丝囊,却不答她的问题,只起身朝扶苍再一次行礼:“此间事了,烦请扶苍神君转告青帝陛下,先前的恩qíng虽然还清,但我又欠下帝君一件开导之恩。”

她说完,转身便飘然而去,竟丝毫不拖泥带水。

扶苍弯腰捉住脚踝重新缠好白布,将裙摆抚平,对面的龙公主居然一反常态,一声不吭。

他抬头瞥了她一眼,她也正垂睫看他,隔着黑纱,她的神qíng幽静而平和,这片目光竟让他想起花皇仙岛初见时,她优雅外表下,藏着的深深疏离。

扶苍避开她的视线,再度将她打横抱起,冷不防她开口,声音绵软:“原来是青帝陛下出面,扶苍师兄,你……”

方才被他压下的那些恶意在蠢蠢yù动,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听她说话。

“闭嘴。”他快步往仙梅林外走。

玄乙哪里理他:“都因为是扶苍师兄你我才受了伤,你这个赔罪,我接受了。”

赔罪?扶苍吸了一口气,脚步猛然停下。

他拜托父亲去找望舒神女,本意十分简单,玄乙受伤毕竟与他有关,于qíng于理他都不可能毫不过问,他的骨子里终究还是重礼平和的华胥氏,若能因此消解一桩莫名其妙的斗气,那便最好。

他没有想过她的反应,其实他寻了望舒替她疗伤,何尝没有了结孽缘从此形同陌路的念头?

可她此刻给予的回应让他浑身上下的刺都开始疯狂生长。

赔罪?他?给她赔罪?

扶苍冷笑一声,抬手将她歪过来看自己的脑袋重重按回去,疼得她大叫,狂涌而来的敌意令他语气yīn森而犀利:“给你赔罪?做梦!”

青玉台依旧歌舞升平,一派热闹景象,玄乙的短暂失踪显然没什么弟子发现,倒是古庭看见扶苍将她带回来,不由奇道:“咦,你方才躲哪儿去了?扶苍的剑舞你都没看到。”

玄乙板着脸,使劲挣开扶苍的桎梏,落在腾空软椅上,才怨气冲天地开口:“我没兴趣!”

他俩好好的怎么又斗气了?古庭懒得自找麻烦,只笑道:“扶苍,方才那剑舞为何只跳了半阙?”

扶苍自斟了一杯酒,一气饮gān:“我练剑并非为了剑舞取乐。”

坏了,看样子他俩这次斗气不小,扶苍居然气成这样。

古庭索xing不再找话,倒了一杯酒准备敬芷兮,谁知芷兮方才还在的,这会儿却不知去了哪里。古庭满心疑惑,今天他们几个怎么一会儿在一会儿不在的?搞什么?

☆、第五十一章 地火明夷

芷兮一步步漫无目的地在玉阳府中闲逛,她已经逛了很久,刻意避开青玉台附近的热闹。

这会儿她没有心qíng饮酒说笑。

她出身神界战将之家,父亲掌管南天门一带守卫兵将,族中神君众多,神女极少,风气粗犷而不失严明,柔媚婉转之道素来不通,自小处事都秉持公正,不偏不倚。后来拜入白泽帝君座下,先生教导仁雅度,她认真地遵从着,只是天xing眼里容不得沙,与同窗相处时,师兄弟们倒是敬畏她居多。

玄乙曾经就是那粒沙。

其后南花园一事,下界乌江一事,这在她眼里成日只会胡闹的龙公主忽然生出了十分的可爱,她的调皮捣蛋也跟白泽帝君那些怪癖一样,成了无伤大雅的东西。

所以扶苍待玄乙特别不同,应该也是qíng有可原。

芷兮叹了口气,想起之前自己万分期待的剑舞,其时九歌一曲方演了半阙,五十弦瑟做裂天之音,汹涌的风云与白雪缠绕纯钧四周,正中的扶苍却忽然收势,霎时间,云散,雪落,纯钧划了一个清绝的弧线,稳稳地收入鞘内。

不止是她,诸神都有些茫然,连太子长琴也满面愕然:剑舞这就跳完了?

扶苍四方拱手,跟着转身便走,竟走得极快,与她擦肩而过时,她细细唤了声:“扶苍师弟……”

他却不答,或许是没听见,一眨眼便不见人影了。

后来……后来他便抱着玄乙回来了,芷兮心里像是拨云见日般,突然醒悟了什么。

她早已隐约看出扶苍待玄乙的不同,无论他对玄乙是什么样的感qíng,讨厌也好、不服也好、孩童一样的斗气也好,这古灵jīng怪的龙公主在他心中必然与其他神族有极大的分别。

她只是一直没有往深处去想,或许也是避免自己去想。

昔年帝女婚宴上惊鸿一剑,年少的神君高旷清净,像一抹幽冷的月光,在她心中照了万年。她再怎样不懂柔媚婉转,终究是个年轻神女,心怀恋慕,战战兢兢,对他有无数稀奇古怪的期盼,又自诩为他的知己。

此刻回想,只觉可笑而可悲。

芷兮无神地扫视周围的华美楼阁,忽然瞥见一个人影孤零零地坐在青玉栏杆上,背影看着有些眼熟。

她下意识凑近了一些,却听见他断断续续用叶子chuī着一首古怪的小调儿,可能连他自己也忘了具体的调子,简陋的叶片音显得短促而粗糙,却别具一股奇异的缠绵意味。

风把他玄黑的长衣chuī得款款摇曳,落日暖色的余晖勾勒一层金边,芷兮忽然觉得这首叶片chuī出的断断续续小调儿分外悦耳起来,兴许触动了心事,她竟听得出了神。

“师姐……你吓坏我了。”栏杆上的神君放下叶片,突然发现了她,吃惊地瞪圆了双眼。

芷兮看着他额头上摇晃的火红宝珠,若在平时,她兴许早已转身离开,此时此刻她忽又不在乎起来。她都已经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单恋里输的一败涂地了,gān嘛还要循规蹈矩恪守认真?

“这是什么曲子?”她扶着栏杆,仰头低声问。

少夷似是有些意外她的和颜悦色:“我也记不得了,很早以前下界游玩,在凡间乐坊里听见的。”

芷兮点了点头,淡淡出了一会儿神,又道:“你怎么不在前面跟神女们说笑,却跑来这里独个儿待着?”

少夷更加意外:“师姐竟这样关心我。”

芷兮定定望着他手里的叶片,鬼使神差一般,低声道:“我问你,倘若你喜欢一个神女喜欢了很久,可她又喜欢了别的神君,你要怎么办?”

少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当然是用尽手段抢回来。”

“可她心里没有你,而她喜欢的那位神君你也心中欢喜,并不愿叫他难过。”

“师姐心地高洁质朴,是我的话,绝不叫自己难过,宁可看着他们流眼泪,那也很有意思的。”

芷兮秀眉紧紧皱了起来,不敢苟同地斜睇他:“这四野八荒的风气已经够坏了,个个都似你这样只顾自己快活,岂不是诸神堕落。”

少夷半个身子都俯在青玉栏杆上,笑得更欢:“所以师姐问错了人,你说的qíng况,我可遇不上。”

芷兮不由哑口无言,愣了半日,又意兴阑珊地放下双手,好荒唐,她怎会与这个堕落的家伙聊起来?在他眼里的喜欢大约是那些放làng形骸的风花雪月,玩够了直接抽身便走。

她转身就要离开,忽听少夷在后面柔声道:“你心里不痛快,他们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师姐是喜欢自己折磨自己,还是喜欢自己快活些?”

芷兮默然片刻,缓缓转过身,淡道:“你这番挑拨离间的话反倒让我清醒过来,即便我这一生都不能与喜欢的神君厮守一处,我也不会变成你这样堕落的家伙。”

少夷还是笑:“我这样堕落的家伙也有在意的东西,师姐,我有个忙要请你帮呢。”

芷兮错愕:“什么?”

少夷摸了摸唇,似是有些为难:“我想下界看看延霞,听说师姐的父亲掌管南天门一带,有师姐作陪,下界定然方便许多。”

芷兮更加错愕:“你……看延霞?你……”

他终于知道良心啦?

“神族下界并无限制,为何还要我帮忙?你自走你的,没人会拦你。”

少夷笑而不答,只轻道:“师姐答应我便是了。”

芷兮满头雾水地应下,便见他温柔含笑:“芷兮师姐今日这番妆容,实在是十分秀美,师姐应当时常打扮才是。”

她恍若未闻,快步离开这座青玉小楼。她对少夷轻佻暧昧的言行素来看不上眼,可不知为何,方才被他赞赏,自己好像又没那么生气。

上一篇:三千鸦杀 下一篇:宠妃难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