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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42)+番外

从清早明xing殿门口,到如今这余晖满地的青玉小楼,整整一天,只有他赞美了她细心的妆容。

她的努力,竟然只有他注意到了。

芷兮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与委屈,长长叹息了一声。

*

月上中天,玉阳府内所有楼阁顶上的明珠将四下里照得亮若白昼,屏风后丝竹笙簧还在继续,天舞女仙们也依旧在妖娆舞动着,美酒与佳肴换了一批又一批——不过这些好像都跟朱宣帝君没什么关系。

他面色如土,傻傻地坐在碧琉璃塔第七层冰冷的地板上,失神地看着对面的白泽帝君,这位帝君还在两眼放绿光地守着天神封印内的指甲跟头骨。

五个时辰,白泽帝君在这里不吃不喝不动看了五个时辰,朱宣帝君觉得自己快疯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朱宣帝君清了清嗓子,第一百零八遍试探着问道:“白泽帝君……您在这碧琉璃塔内待了五个时辰,可会气闷?不如一同去下面喝些茶吃些东西?”

白泽帝君头也不回:“你这小鬼自己下去就是了,难道还怕本座偷你的宝贝么!”

没错!以白泽帝君的德xing,他真能做出偷走蚩尤大君指甲跟共工大君头骨的事!头可断,血可流,宝贝绝对不能丢!朱宣帝君正襟危坐:“既然如此,那本座还是陪着帝君罢。”

话音一落,忽觉脚下猛然一震,封印指甲与头骨的两尊珊瑚架也晃了数下,他习以为常,倒是对面的白泽帝君奇道:“为何地颤?”

“想是离恨海又在扩张。”朱宣帝君不以为意,扭头看看天色,“快子时了,这些年天天一到子时便地颤,帝君不必在意,无甚影响。”

无甚影响?神界土地乃是构造五行yīn阳规则之根本,地颤怎会无事?

白泽帝君走至窗边,仰头望着外面至阳明珠散发出的明亮光芒,一股寒意忽然自脚底传至后背心,他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而他的预感素来很准。

他沉吟半晌,从怀中摸出一把细细的竹签,随手一掷,竹签们似有灵xing一般贴在琉璃墙上,款款挪动,最终拼成一付卦象——咦?坤上离下,地火明夷,好凶险的卦。

白泽帝君怔了片刻,扭过头望向朱宣帝君:“你有没有派神官去看过离恨海的qíng况?”

“五十日前才看过。”朱宣帝君见他谨慎,便不敢怠慢,“比之十年前暮冬,扩了不到半里,除此之外,别无异样。”

白泽帝君收回竹签,一直凝固不动的脚步终于迈开,转身下塔:“现在再派神官去看一下。朱宣小鬼,下去送客罢,盛宴不要办了。”

☆、第五十二章 离恨海落(上)

诸神的盛宴还在继续,巨大山水屏风后传来的曲调柔靡万端,琴弦拨的一颗心也要掉下去,裹轻纱的天舞女仙玉腰如束,蛇一般舞动,极尽狂放媚态。

此类妩媚天舞往常只在小宴中三五成群的天神们欣赏一番,今日朱宣帝君却在如此盛宴上唤出,足见其奢靡大胆。

气氛骤然变得热烈起来,那魅惑妖娆的乐声和着芬芳浓烈的酒气,似是要飘散到古寂清寒的三十三天之上。

酒气、噪音、乱舞,这些统统是玄乙讨厌的东西,她现在只想找一间宽敞又安静的房间,仔细沐浴一番,把头发和衣服上的酒味洗个gāngān净净,然后躺在柔软的被褥里美美睡一觉。

可惜这些愿望一个也无法达成,她恨恨地看了一眼卡在软椅上的纯钧剑。

扶苍席地而坐,抓了酒坛在一口一口慢慢喝酒,眼看这坛酒被他喝完,“碰”一声,他又拆了一坛。

玄乙低头看了看地下,他已经不停喝了十五坛太清酒,却一丝儿酒气都没发,手不抖眼不斜,纯钧稳当当地扣在软椅上,阻止她去任何地方。

这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只有他们这块的帝女桑下,死气沉沉,师兄们都晓得他俩在斗气,一下午个个都碰了一鼻子灰,谁也不过来叨扰,连古庭和芷兮都避得远远的,以免被无辜波及。

又因为之前她被掳去仙梅林,飞廉神君将墨招他们送过去的时候,离朱帝君脸都是绿的,声势浩大地捉了几个作恶弟子当众给玄乙赔罪,现在搞得这里每个神族都晓得她是那个可怕的烛yīn氏的公主,大家躲她躲得远远地,偌大的朱宣玉阳府,她竟找不到谁可以帮自己。

不远处传来神女们银铃般的欢笑,果然是少夷被簇拥在其中,他就着一位神女的纤纤玉手喝了一口酒,忽然似是察觉到玄乙的视线,他便笑吟吟地朝她招了招手,额上的宝珠一阵乱颤。

她顿时像找到救星似的,刚一动,纯钧又把软椅拦住了。

“我要去找少夷师兄。”玄乙已经没力气生气了,“放手。”

扶苍一言不发喝了十五坛太清酒,其实早已有七八分醉意,心底犹如浮絮摇摆,不大清明。

他也不晓得自己明明这样讨厌她,为何还要一整天把她拴在身边。可是想到这邪里邪气的龙公主在外面到处捅娄子,竟还是这样困着她更好些。

“离子时中还有一会儿。”他冷道,“今天既然轮到我接送,便不许你乱跑。”

他的意思是接送等于软禁加欺rǔ?时辰还卡得这么准?玄乙突然发现,这个华胥氏扶苍才是真正的万法无用。

小案上残旧的美酒佳肴又被撤去,换上了崭新的美食,熊掌猩唇,豹胎鲤尾,全是极jīng美的珍馐。

玄乙见扶苍不再gān喝酒,用筷子去夹盘中的虾仁,便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绵软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求饶似的祈求:“扶苍师兄,我想吃虾仁,能给我尝一口吗?”

扶苍不说话,端起那盘芙蓉虾仁反手大方地递给她。玄乙只夹了一粒莹润的虾仁,重新把盘子推给他:“多谢扶苍师兄。”

他一无所觉,继续夹虾仁送入口中,脸色忽然一变,迅速吐出来——这盘芙蓉虾仁竟是冰雪所变!而且苦得要命,即便马上吐出来,嘴里还是苦的难受至极。

玄乙笑得前俯后仰,活该!叫他总摆出“我会剑道我就是如此牛bī哄哄”的模样!动不动就言语藐视她,动手摧残她,她请他吃天下第一苦的烛yīn白雪虾仁,算是最温和的回礼了。

扶苍捂着唇,忽地出手如电,一把将到处躲闪的她抓住,紧紧掐着胳膊。

要怎样报复才解气?真想现在就把她揉碎在手里,想她遇到自己便像耗子遇到猫,再也不敢那样嚣张狂妄。

他想……

酒意上头,有一种令他发疯的qíng绪在迅速滋生,眼前一切都模糊而混乱,只有她的脸无比清晰,玉瓷般苍白,两片漂亮的嘴唇得意地翘起,还有那双幽静却又时常隐含嘲讽的眼睛。

扶苍的双眸骤然变得暗沉,猛然俯首,张口便要咬住她可恶至极又可爱至极的唇。

冷不丁脚下的土地忽然剧烈震颤了数下,玄乙登时坐不稳,一晃之下,被他那一口重重磕在脑门上,疼得捂着脑袋半天不能动。

“你居然用这种卑鄙招数!”玄乙惊怒jiāo加,他用牙啃她的脑门!这是什么闻所未闻的邪恶手段?!这是什么华胥氏?!

对面的扶苍似乎也僵住了,雕塑一般半天不动弹,最后慢慢朝她伸手,声音听起来特别艰涩而为难:“……手拿开,我看看。”

玄乙哪里让他碰,侧过身体一溜烟逃得飞快:“你给我等着!”

扶苍再也没心qíng去拦她,先冲了一杯茶洗去口中苦味,最后将没喝完的酒坛丢老远——酒果然不是好东西,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要做什么,一时觉得荒谬透顶,一时还觉得又羞又恼,耳朵与脖子一阵阵发烫,好在帝女桑的yīn影挡住了他的尴尬。

因着方才毫无预兆的地颤,周围满是抱怨声与惊诧声,被酒液污了天衣的神女们不满地抱怨着,美食掉在地上没来得及吃的吃货们抱怨着,神界也会像下界一样山崩地裂不成?

朱宣帝君的神官们连连行礼安抚:“抱歉,没有提前告知诸位上神,离恨海年年扩张,这些年每到子时便会地颤,其实无妨,无妨……”

玄乙沉着脸飞过乱糟糟一地láng藉,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软椅,少夷柔和甜蜜的声音唤她:“小泥鳅……”

话还没说完,他便被她带得险些飞出去,连连踉跄。

玄乙停下软椅,皱眉盯着他,这会儿她终于相信他说她沉是真的了,抓个软椅还踉跄,不像是装的。

“险些把我骨头摔坏。”少夷松了口气,朝她苦笑,“你也飞慢些。”

说罢他蹲下来,见她脑门儿上肿了一小块,便伸手去摸:“这是怎么了?长龙角么?”

玄乙缓缓挡住他的手:“少夷师兄,我困得很,去找个客房休息,就不陪你了。”

少夷失笑:“方才地颤,你还能睡得着?看你这气鼓鼓的模样,好好的出来玩,坏了心qíng岂不无趣,来和师兄坐一会儿,有好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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