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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梦留痕(28)

叶冠语大喜过望,终审时他特意飞去洛杉矶,看着欧阳昭滚圆的身体在老美的法庭上摇来摇去,活像只笨重的企鹅,他又好笑又暗自捏把汗,结果欧阳昭一张利嘴,滔滔不绝,根本容不得对方有反击的机会。赢了官司,叶冠语跟欧阳昭相见恨晚,结为挚友。叶冠语不仅请他当公司的终身法律顾问,还将冠青的案子jiāo给他,希望有生之年能让真相公之于众,让地下的冠青瞑目。

两人在办公室一见面,自然就谈到刚刚发生的墨河大桥的凶杀案,欧阳昭上下审视他,厚厚的镜片下,小眼睛眯成一条线。

叶冠语神色自若地摇头:"不是我gān的,别用这眼神看我。"

欧阳昭肥硕的手指扶扶眼镜,表示不可信。

叶冠语也懒得解释。

欧阳昭倒没有追问,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他知道叶冠语要说的事qíng必然会说,不想说的事qíng怎么也不会说。

"你觉得会是谁gān的?"叶冠语临窗而立,淡淡的烟从他口中逸出,衬得他的背影格外冷漠疏离。

"不好说,可能是仇家,也可能是谋财害命,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欧阳昭瞅着叶冠语的背影,似笑非笑,"若是仇家,你叶大总裁该是头号嫌疑人吧,你得有心理准备,警察会找你问话。"

叶冠语转过身:"你的意思是,有栽赃的可能?"

欧阳昭两手一摊:"现在事qíng还不明朗,什么样的可能都不排除。"说着欧阳昭吃力地挪了挪大屁股,身子向前倾,忽然说,"我今天来是有件事先跟你通个气,你绝对想不到的。"

"什么事?"

"跟你弟弟的那件案子有关,我发现了新线索,但证据还没有收集全,如果我的推测一旦被证实……"

"如何?"

欧阳昭神秘地笑笑,不作答。

"你别卖关子,到底如何?"叶冠语难得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欧阳昭端起咖啡杯:"你别急嘛,在没有得到确认前,我不会说的。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我敢保证,一定比林维的那份卷宗还让你大开眼界,林家的秘密,挖也挖不完啊……"说着抿了口咖啡,连连称赞,"嗯,还是方小姐磨的咖啡香,地道啊……"

方小姐是叶冠语的秘书。

"林家还有秘密?"叶冠语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欧阳昭冷笑:"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历经几代沧桑,藏着掖着的事不知道有多少,看似风光的外表,实则腐朽不堪……"

"那你继续挖吧,把他们家的祖坟挖出来都没关系。"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考古。"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一层一层地撕开他们的皮,剔净他们的ròu,敲他们的骨,看看那家人腐烂到何种程度……"

欧阳昭瞅着叶冠语,半晌没吱声。

"你瞧着我gān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很帅?"叶冠语很少开玩笑,悠然闲适的姿态很招眼。

欧阳昭道:"你从来就比我帅,不过我倒觉得,你好像比他们家那个林希更适合当医生,你有解剖的天分……"

"没错,我就是要解剖他们!"叶冠语答。

组曲四 宿命

林维的死让林家陷入巨大的悲伤。

林仕延更是悲痛yù绝,这是他唯一的兄长,突然死于非命,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林维一生清廉,在律师行业叱咤风云二十余年,为人豁达坦诚,备受尊敬,他名下的律师事务所享誉江南,很多北京上海那边的大官司,都会过来找他。虽然做律师有时候难免得罪人,但还不至于到跟人结仇的地步,可是莫名其妙地就被人捅死在街头,不是有仇是什么?

林维是在从离城回桐城的途中被人捅死在墨河大桥上的,身中十几刀,送到医院时,血都快流gān了。林仕延第一个赶到医院,当时林维还有意识,似乎睁开了眼睛,认出了林仕延,拽住他的衣袖,口里含糊不清地念着:"小……小宝……"话还没说完,头一歪,倒在了林仕延的怀里。

在警察局,林仕延录的口供也只有这些。警察问:"你说死者临终前,说'小宝',什么意思?"

"这应该是问你们哪,你们是警察吧?"杜长风当时也在旁边,很冒火地cha了句。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次日下午,杜长风决定先回公寓洗个澡补补瞌睡再说。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林希打来电话,要他晚上回家一趟,商量伯伯的后事。还说警方抓到了凶手,已经押送至派出所了。

"这么快?"杜长风骇然。

"当然,伯伯是名律师,警方很重视。"林希说。

晚上杜长风开车回到紫藤路,他是极少回父亲的家的,更不用说回家住。林仕延为此老说他没把父母放在眼里,其实不是的,家里有太多心碎的过往,每一个角落都有年少时和林然嬉戏的记忆,他害怕面对。林希婚后没有单独住,仍然跟父母住在一起。除了在国外旅游的刘燕,林家的人基本上都聚在了一起。林维的妻子冯湘屏几次哭得昏死过去,女儿菲菲在加拿大读书,目前还不知道父亲去世的噩耗。杜长风在家里住不惯,次日早上又回了自己的公寓。

上了楼,刚好就碰见舒曼掏钥匙开门。他心底莫名有些激动,居然很大方地跟她打招呼:"下课了,舒老师。"

舒曼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你想吓死我?"

他走到她的跟前,目光灼灼地瞅着她:"我有这么可怕吗?"说着撑着门框,身子微微倾斜,笑嘻嘻地说,"舒老师,我们既然是邻居,就应该处理好邻里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搞得这么僵多不好。"

她冷着脸不说话,他又道:"你的身体怎么样,去做检查没有?"

他还好意思问!那晚把她气得旧病复发,如果不是及时送到医院观察一夜,恐怕就没命了。不过他还算想得周到,没有把她送到仁爱医院,而是送到了离城人民医院,可是又不愿自己露面,要韦明伦给她办的入院手续。韦明伦一个电话打给舒隶,舒隶当即赶到医院,治疗得当,已无大碍。出院后韦明伦安排她休息几天再上课,她偏不,宁愿到学校给学生上课也不愿待在公寓,因为隔壁就住了个恶棍,她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这会儿他居然还问她的身体状况,她没好气地回了句:"放心,我不会死在你公寓的。"

杜长风因为伯伯遇害,心qíng也不大好,一下就板起了脸:"舒曼,注意你的态度,弄清自己是什么身份,得罪我对你没有好处。"

这句话气坏了她,她浑身发抖,他明知道她是为那架琴留下,还故意摆出一副上帝的姿态,她咬了下嘴唇,莹润yù滴的唇上立即显出两个可爱的牙印,她一字一句地说:"杜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你跟林然是什么关系,但如果你是为他来讨债,我的这条命随时都可以给你,我自认没有错,爱一个人有什么错,为什么有罪的人进了坟墓就可以得到饶恕,而活着的人却要承受一切。这样的生活我受够了,所有的人都对我冷眼以对,我没有了亲人,没有了朋友,我并不惧怕死亡,我只是惧怕如此孤独地活着。"

而后,她望着他。他亦望着她。

他一直望着她唇上的牙印渐渐消失,才恍然回了神似的,忽然有些心浮气躁,眼睛始终没法从她的唇上离开。最后,他叹了口气:"舒曼,其实我们是同病相怜,虽然我们的遭遇不一样,但我们的境遇是一样的,我也不惧怕死亡,我惧怕的是--我要一直这么孤独地活着,直到死去。面对爱着的人,抑或恨着的人,我完全无能为力,一点办法都没有,你体会过这种绝望吗?"

她诧异地看着他,似乎不大相信他还有爱着的人,他微笑:"怎么,你不相信我也有爱着的人?"

她心里的寒意又涌上来:他简直就是看透了她!

她有些发愣,说:"当爱着的人和恨着的人都进了坟墓,当然绝望。"

他反驳:"不,当爱着的人和恨着的人都活着时,才真的绝望!比如恨着的人是自己,你说绝不绝望?"他直直地看住她,神色恍惚迷离,"又不能弄死自己,因为爱着的人还活着,如果自己死了,就再也看不到她,永远隔在她的世界之外,你说绝不绝望?而最绝望的是,明明和她生活在一个世界,可是她不记得我、不懂我,甚至不知道我曾经的存在,你说绝不绝望?"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幽暗,仿佛夜色下汹涌的海。

她只觉心口又隐隐地痛起来,他的目光让她心痛,这是为何?他实在是个太变幻莫测的人,她猜不出他到底意yù何为。如果想替林然讨债,完全可以一不做二不休地弄死她,那晚她发病,他不送她去医院就可以达到目的,为何还要救她?搬来海棠晓月的这些天,她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可是居然与他相安无事。越与他相处得久,她就越觉得害怕。而他从未踏进过她的房间一步,偶尔还邀她一起散步,虽然每次她都拒绝,但他也不动怒,仿佛成了最有风度的绅士,彬彬有礼地和她保持着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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