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秋色连波(83)

寇振洲对此从不发表意见,也不gān涉,他私底下跟儿子说:“让你妈去忙活,她总要找点事gān,不然一天到晚找我茬,动动脑子也是好的,免得得老年痴呆症。”

所以,寇海对于老妈的这个“爱好”采取的也是明着配合,暗着搅和的态度。看着老妈上楼去了,他对一边笑得花枝乱颤的妹妹说:“你知道我真正跟那丫头拜拜的原因是什么吗?”

“是什么?”常英咬着苹果,可劲儿地乐。

寇海一点都不害臊,哼道:“呀呀呸的,说出来我都觉得火大,我跟她谈了一些日子后,就去细毛的云梦山庄开了房,说实话,她身材挺好的,脱了衣服跟维纳斯一样,皮肤忒白,可是你猜怎么着,正当我准备上的时候她突然来了句‘你还是先去洗洗吧’,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呢,她又来一句‘别用宾馆的毛巾和香皂,我这有消毒液,你可以拿去用’……”寇海说到这里猛拍大腿,“妈的,她还真当我有病啊,我看她才是有病!我当时气得,二话没说就穿上衣服往外走,她还问我怎么走啊,我回答她,我可能洗不gān净,因为我有艾滋病……”

“哈哈哈……”常英笑得翻倒在沙发上,指着寇海,“你,你这流氓,哥,你真是流氓,哎哟喂,笑死我了,这女的洁癖也太离谱了吧……”

“岂止离谱,简直是变态!”寇海踹了脚茶几。

兄妹俩正笑得要岔气,黎伟民回来了,一瞧常英笑成那样就急了,“哎,你咋笑成这样啊,也不怕动了胎气。”

常英怀孕后,基本上都是住在娘家,很少回黎伟民那边的新房住。黎伟民自然是每日都过来报到,大多数时候也在这边住,因为这边有张婶做饭,又有老妈体贴入微的照顾,两个人都觉得很方便,慢慢地把这当作自己的家了。寇海此刻就瞅着妹妹说:“我说你真不害臊,都结了婚的人了,老赖在娘家。”说着又冲妹夫吆喝,“黎伟民,你自己的媳妇自己不养,老放这为虎作伥,像话吗?”

黎伟民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放下公文包说:“主要是这阵子我太忙了,没时间照顾英子,等我忙过了这阵子就接她走。”

常英冲寇海眼一瞪:“我就爱住这,你管得着吗?”

“哟嗬,夫唱妇随啊,你啥时候这么贤惠了?看来黎队把你调教得不错,是吧,黎队?”寇海嘴巴从来不让人。

常英正要跟他急,一向息事宁人的黎伟民把她往楼上拉:“来来来,我跟你说点事,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啊!”常英很不qíng愿地跟着上楼。

寇海眼尖,分明看见黎伟民跟常英在使眼色,有问题!他顿时好奇起来,踮着脚步也上了楼,把耳朵贴在他们房间的门上听,果然,他听到黎伟民在里面压低声音说:“这次是绝对不会让他跑了的,我们已经严密布控,二十四小时监视他们,后天就准备实施抓捕,他cha了翅膀也跑不了了。”

“你确定刀疤在里面?”

“确定,百分之百地确定,我们还拍了照的。”

“那好,这次一定要把这个人渣缉拿归案,不然怎么对得起士林,他那么信任我们,结果……”

“英子,你别把这事老放心上,这样对身体不好。”

“我能不放心上吗?伟民,你知道的,这成了我的心结,一天不把刀疤缉拿归案我就一天没法安心,可惜我现在怀了孩子,不然我会亲自去抓他!”虽然看不到常英的表qíng,但是寇海想也想得到常英说这话时咬牙切齿的样子,原来黎伟民这阵子起早贪黑是去忙刀疤的案子了。

“后天你们就行动吗?”常英又问,声音透着兴奋。

“是的,就是后天,一网打尽!”

早上,樊疏桐和朝夕抵达医院的时候,病房外的走廊上已经站满了人,都是军分区的高层,其中不少是樊世荣过去的部下,朴远琨、陆渝安和寇振洲夫妇也都过来了。照顾樊世荣多年的珍姨当然也在,样子显得憔悴不堪,缩在墙角,不停地拭泪。没有人jiāo谈,走廊上静得出奇。一个普通的心脏搭桥手术就来了这么多人,想来大家都知道这个手术对于年逾古稀的樊世荣意味着什么。

樊疏桐和朝夕一一跟长辈们打招呼,寇振洲很满意樊疏桐能来,还朝他身后看了看,问:“连波呢,怎么不见他来?”

“哦,他出差了,会尽快赶回来的。”樊疏桐早准备好了托词。

寇振洲皱起了眉头:“工作再重要,父亲这么大的手术也不能不来吧,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怎么想的……”

“行了行了,爸,连波一向孝顺,能来肯定会来的。”寇海也来了,见状连忙打圆场,还冲樊疏桐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接话。

樊疏桐配合默契,忙说:“我早上都有跟他通电话,他说着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寇振洲这才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这时已经做好了手术前准备工作的樊世荣被缓缓推出了病房,走廊上的人群立即自行让开一条通道。“老樊”“首长”……众人纷纷跟已经穿上手术服戴好手术帽的樊世荣打招呼,樊世荣的样子很虚弱,不能说话,只能笑着点头。

“老樊,你要挺住啊,我还等着你出院了咱哥俩到靶场上好好放两枪。”寇振洲俯身握住樊世荣的手,给老战友打气。

朴远琨也说:“老樊,战场上你就是打不死的硬骨头,这次没有问题的,我们等着你出来!”

“对对,我们等着你出来。”

“首长,您要保重!”

说这些话时,大家都尽量保持轻松的语气和表qíng,只有珍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哭,又不敢大声,压抑得很痛苦。常惠茹到底是女同志,一声“老樊”刚说出口,眼眶就红了,“老樊啊,你无论如何要挺过这一关,孩子们还指望你来好好教育,桐桐还没成家,你还要等着抱孙子呢!”

说到桐桐,大家齐刷刷地将目光望向一边站着的樊疏桐和朝夕,寇海在背后捅了他一下,把他推到了前面。

父子四目相对,樊疏桐还没有开口,樊世荣眼角就渗出了两行清泪,他颤抖地朝儿子伸出手,那是一双饱经风霜,战场上披荆斩棘立下赫赫战功的手,可是此刻如枯槁般战栗在空气中,目标只有一个,他的儿子。

樊疏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朝夕用胳膊肘抵了他下,他这才缓步走过去,也伸出手握住了父亲。他俯身凑到父亲耳畔低语道:“爸,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听清了,他叫他“爸”,他终于叫他爸了!樊世荣顿时老泪纵横,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浑浊不清的声音,想表达什么,却再也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字。“爸,你放心,我们以后再也不吵架了,我们是一家人,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樊疏桐说着这些话,自己的眼眶也红了,他吸着气,双手将父亲的手握在掌心,“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出来,我跟朝夕,还有连波,接你回家……”

此qíng此景,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常惠茹怕自己哭出声,背过了身,而樊疏桐跟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爸,其实我从来没有真正恨过你。”

……

然而,樊世荣最终没能活着出手术室。手术仅进行了两个小时就结束了,樊世荣到底年事已高,加之多种疾病缠身,据主刀医生说,其实手术刚开始半个小时,他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后经专家级的医疗队全力抢救,仍无力回天。当手术室的门被从里面推开,满头白发的医生脸色凝重地走出来,摘下口罩,大家已经预料到了结果……足足有两分钟,走廊上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到,医生望着走廊上那么多的首长,终于黯然低下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数秒钟的静默。

然后“哇”的一声,朝夕首先哭出声,紧接着是珍姨,“老樊啊……”珍姨痛呼一声,身子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

马上有人过来将她抬 进旁边的病房。

“爸,爸——”朝夕嘶哑着嗓音喊着养育她长大的父亲,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了地上,旁边的樊疏桐整个人都木了,脸上看似“平静”,却平静得可怕……

“朝夕,别这样……”寇海还保持着理智,帮忙扶起泣不成声的朝夕。常惠茹碍于身份,只能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尽可能地压抑着哭声。然后,从寇振洲开始,老战友和老部下们纷纷摘下自己的军帽,笔直站立,低头为樊世荣默哀。这是军人特有的送行方式,没有人哭,可是每个人脸上都难掩悲痛。

上一篇:紫藤萝 下一篇:长梦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