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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连波(25)

“连哥哥……”

阿霞看着连波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其实除了帮他gān活,她很少跟他说话,说不到一块去,谁叫她没文化他讲啥她都听不懂呢?但她知道,他是个好人,从来不摆架子,只是大多时候他很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海边的岩石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天晚上,连波在海边待到很晚才回宿舍。chuī了太久的海风,半夜发起了高烧,模模糊糊中他好像梦见了母亲,依然在病中,看着他不住地叹气。黑暗中,他真的听到了母亲的叹息,那么清晰,仿佛近在耳畔。

“小波,妈妈好担心你。”

“妈妈,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他在心里问母亲,焦虑而痛楚。母亲分明听到了他的心声,叹道:“我早就说过,很多事放下了就放下了,老搁心里头早晚会出事,你这个样子真是让我很不放心。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你只要记着,用你的心真诚地对待别人,豁达一些,宽容一些,你会得到理解的。”

“可是我感觉,她一定更恨我了。”

“小波,你已经长大了,自己犯下的错,自己就要勇敢承担责任,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就是生xing懦弱,太像你爸爸了。”

“妈妈,你一定对我很失望,我做人做得这么差……”

“怎么会呢,你始终是我的孩子,即便你犯错妈妈也是有责任的,可惜我已经没办法帮你纠正错误,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小波。”

“妈妈……”

……

连波记得他是在梦中哭醒的,醒来枕畔都湿了。是的,妈妈说得很对,他就是太懦弱!他不记得他已经多久没有和母亲在梦中“jiāo流”过了,以往每次在他有心事的时候,他要么在日记里写下来,要么就在心里跟母亲对话,他不迷信,但坚信母亲一直在看着他,只是他的所作所为一定让母亲很失望。

高烧一直到凌晨都没有退下去,连波昏昏沉沉地摸起来吞了几片药,结果早上醒来就迟了,差点误了上课。

刚上完课,老杨就要他去办公室接电话,说有人找他。可是待他拿起电话,对方却不作声,连波喂了两声忽然也屏住呼吸不吭声了,刹那间仿佛全身通了电,他猛然意识到这电话谁打来的……

“朝夕,是……是你吗?”他呻吟着吐出一句。

“哒”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随即传来嘟嘟的忙音。

连波拿着电话的手微微发抖,脑子里嗡嗡直响,好半天他都保持着拿电话的姿势,像是舍不得放下。

到他摇晃着扶住办公桌慢慢坐下,才发觉背心已被冷汗浸透。

“朝夕……”他捂住脸哽咽,感觉置身无边的黑暗,他的世界再也没可能照进一丝一缕的光明,因为是他给了她黑暗,那么他还能希冀会有光明吗?

朝夕,我一定不会再懦弱的。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四天后,樊疏桐返回聿市参加二毛的葬礼。

除了那天在机场“碰巧”遇见,这四天里他只见过朝夕三次,都是吃吃饭喝喝茶什么的。朝夕虽然没有表现出厌恶的qíng绪,但是他也不好意思老缠着她。倒是他准备回聿市的头天下午,朝夕亲自给他打电话,要他跟二毛的家人转达她对二毛的哀悼,两人通完电话晚上又见了一次面,地点在后海的一家酒吧里。

樊疏桐先开的口:“有没有跟连波联络,他刚回的G省。”

朝夕出了会神,淡淡的说:“打过一次电话,就头两天,但我没有说话,不知道说什么。我跟他……完了。”

“恨一个人的滋味不好受,朝夕。”樊疏桐一语双关。

“我没打算恨他,因为觉得连恨都不值,非常非常的不值。”这么说着,朝夕微微低下了头,酒吧的灯光朦胧暗红,朦胧的灯光映在她脸上,稍稍有了几分血色,但仍难掩饰那底下的苍白。

樊疏桐只觉心疼,握住她放在桌台上的手:“朝夕,别再陷进那样的黑暗里好不好,连波的事qíng……其实他也有很多苦衷,我不是帮他说话,而是希望你能真正的快乐起来,不要再纠缠在过去的事qíng里了。我们都受了这么多的苦,包括连波,他也没少受苦,当初被老头子bī走,这些年他在外面也不容易,我们都应该好好生活,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好不好?”

朝夕微微一笑,看着他:“你成熟了很多,哥哥。”

她叫他“哥哥”,而不是“疏桐哥”,这个微妙的称呼变化让樊疏桐立即有些兴奋起来,他挠挠脑门摸摸下巴,左顾而言他:“唔,这个,都这么大岁数了,总不能还跟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一样吧?朝夕,你也长大了,我们都长大了,经历了那么多,我们没有理由不幸福。我有个朋友是写书的,我记得他在一本书里说过,幸福其实很简单,关键是看你想要什么,”说着又轻咳两声,定定地看着朝夕,“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知道我这人一向嘴笨,我,我现在还单身,嗯……我的意思是……”他支支吾吾,最后终于咬咬牙,“朝夕,我想给你幸福。”

他的样子逗乐了朝夕,朝夕竟然咯咯笑了起来:“你想追我,是吧?”

“……”

“哥哥,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你是个好人,真的。跟某些伪善的人比起来,你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人,就像你说的,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没有理由不幸福。但是这幸福未必是我们两个在一起才有,相反,我们之间隔绝着太多的东西,是没有可能在一起的,我不恨你了,并不表示我可以选择和你在一起。没有办法,哥哥,我做不到,有些东西可以成烟云,有些东西却是长在心间的刺,拔不掉了。我惟愿你能幸福,就像你也希望我幸福一样,我们都有着各自的人生轨迹,在可以看得见彼此的距离里,若能看到对方幸福,哥哥,这其实是最好的。”

“朝夕……”

“何况我和连波之间的事还没有了结,就是了结了,我们三个人都彼此看着,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在一起吗?”

这样的话说出来,朝夕居然显得很平静,脸上无悲无喜,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说什么都没用了。

樊疏桐仰起面孔,连连摆着头:“朝夕,你到底是不懂我,不懂,你是真的不懂……哪怕是懂一点点,你都不会这么说。”

樊疏桐这时候终于明白,朝夕已经完完全全地撇开了他,她能如此坦然地面对他,收起所有的锋芒,她是真的放下了过往的那些事。但同时也断了他向她靠近的路,不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因为她把话讲得很清楚,她和连波的事还没有了结,这就表明她要靠近的是连波,而不是他!

其实一直就是这样,连波才是她内心真正惦念的人。樊疏桐知道,他和连波之间必然是少不了一场对决,连波放弃,朝夕也会bī着他对决。

晚上回到酒店,他又喝了很多酒,给连波打了个电话,他说:“连波,我买了块墓地呢,在黑皮手里买的。不知道将来是……是你埋了我,还是我埋了你,但肯定我们中间有一个要躺进去,连波,这是我们逃不了的劫。”

次日樊疏桐抵达聿市的时候,下着小雨。他没有回公寓,而是直接去的殡仪馆,二毛的葬礼就在今天举行。还没进入殡仪馆呢,沿途就见各色小车排着长长的队,将本来就不甚宽敞的马路挤得水泄不通。樊疏桐等了十来分钟,车子几乎在原地未动,他很不耐烦,下了车抽烟,跟送他来的公司的司机说:“你回去吧,我步行过去。

司机一脸无奈:“回不了,这里没法倒车。”

樊疏桐往前后瞅了瞅,果然是密密匝匝,别说倒车,就是往旁边挪挪都没地儿。他跟司机说:“那你就在这等着吧,我先过去了。”

其实步行也没多远,十几分钟就到了。樊疏桐站在殡仪馆大门往里看,只见整个前院都摆满了花圈和花篮,仅留了个过道通行,进进出出的人都得侧着身子过,好在现场有不少保安在维持次序,不至于太乱,过道两边亦有专人引导宾客进入大厅吊唁,每位来宾都会发朵小白花,来宾也都很自觉地戴上。

樊疏桐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还真没见过这么大排场的葬礼,他戴上小白花,跟着人群往前面走,刚走几步就被人往旁边一拽。“过来,这边!”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拉出了队伍,不用看,闻味都知道是蔻海。

“你怎么在这?”樊疏桐甩开他的爪子。

“我来帮忙的,人太多了。”蔻海领着樊疏桐绕过成堆的花篮和花圈,快步走到殡仪馆的侧边,原来这里有张侧门,“我们从这走,直接通向大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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