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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遇见花开(77)

纵然我一生懦弱,可终于在此刻勇敢了一回,仿佛连呼吸都顺畅了,下一秒,灵魂和心腾空而起,我扑向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三年的漫长思念,我只用数秒就飞奔着穿越,不在乎他的背冰冷似铁,不在乎他依然不肯跟我面对面,只要能靠近他、温暖他,即便是我扑向的是万丈深渊,下一秒我就粉身碎骨,我亦不在乎。

在触到他身体的刹那,我仿佛通了电般战栗着哆嗦,我伸出手臂从背后紧紧圈住他,箍着他,将满是泪水的脸贴着他的背。

“云泽,云泽……”我如梦中般大声呼喊着他,这一次不是梦了,他真真切切地被我圈在怀抱中,我分不清是悲还是喜,放肆地恸哭起来,“我不要你等死,我要你活着,就算我把我的呼吸借给你,我也要你活着,就算活着比死去更痛苦你也要活着,我愿意替你承受所有的苦痛,千倍万倍地承受都可以,只要你活着…“”

有冰冷的泪珠滴落在我的手背。他原本有些抗拒的僵硬的身子慢慢变得松弛,慢慢地随着我的拥抱变得贴合了。

一声长叹后,是他的颤声回应,“我的苦痛是你承受不了的,就像我不能把我的脸撕下来贴到你脸上一样。四月,我们的缘分尽了,到此为止了,我不需要你的同qíng和怜悯,你救不了我,放手,回去吧。”

“不——”我更紧地箍着他,“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你休想赶我走!下一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我不走!”

“别忘了你现在是费雨桥的妻子。”他冷冷地提醒我。

只此一句,就让我万箭穿心。但我仍不肯松开手,“你这是在骂我吗?你觉得我不自重,没有廉耻没有自尊是吗?云泽,我没有忘记自己是费雨桥的太太,我也没有想要亵渎你的一丝,我只是希望你能坚qiáng地活下去,你这个样子自bào自弃让我如何安心?你没有爱很可怜,我的爱给不了我爱的人同样可怜,我们已经这么可怜,何苦还要彼此伤害?”

“我的事不要你管!”他固执地掰开我的手指,“你既已嫁为人妻就安守本分地做好别人的妻子好了,我的事轮不上你管,你回去告诉费雨桥,我名下的股份就是捐给慈善机构也不会给他,叫他死丁这份心吧。”

像是被人从背后猛然抡了一棍,我浑身一颤,本能地松开了手,“你说什么?费雨桥找你要股份?他来找过你?”

“是的,他想收购盛图,需要我名下百分之九的股权。”

“……”

3

费雨桥数日不见踪影。我不知道他是故意避开我,还是出差了,反正他在这座城市里不止檀林公馆一个住处。也许,还不止我一个女人。对此我很平静,怨妇这样的角色并不适合我这样处境的人,我有愧于他,于是只能听之任之。

我也没有再见到莫云泽,再次去疗养院时,小护士告诉我,“莫先生被家人接回家了。”我没有问事他的哪个家人,连想问的念头都没有。

在小护士的通融下,我倒是第一次走进了莫云泽住过的房间,是很舒适的套间,收拾得很gān净整齐,莫云泽私人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只剩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遗忘在chuáng头,小护士希望我把书转jiāo给莫云泽,于是我带走了那本书。

回家的路上,我翻开书,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侧脸在看一本书,背景像是路边的小书店。那少女穿着小碎花的短袖衬衣,扎着小辫,脸部的侧影轮廓非常清晰,应该是很专业的相机抢拍的,连少女低垂的长睫都清晰可辨,嘴角还含着隐约的笑意,清新可人的样子,仿佛chūn日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大约是看书看得太入迷,少女没有留意到店外有人对着她摁下快门,于是就有了这张照片。我认出那家店,就在文宣路的一家饼店旁,每天放学我都经过那里。

那少女就是我。

合上书的刹那,我泪如雨下。

两天后我打电话约芳菲出来,将那本书jiāo给她,要她还给莫云泽。当然,照片我抽出来了。芳菲看都没看那本书就塞进手袋里,闲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匆匆忙忙地上了她的红色保时捷。人都上了车,她忽然从车窗里探出头,笑着对我说:“姐姐,其实你大可不必做给我看,你偷偷摸摸见他我又不会怪你。”

说完,驾车扬长而去。

我愣在街头,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我想我应该对这份姐妹qíng死心了吧,可是又义做不到视而不见。不久,李梦尧喜得贵子,在酒店摆百日宴,我在酒店大堂亲眼见芳菲跟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从电梯里出来,搂搂抱抱,她光搂搂抱抱倒还好了,竟然还丝毫不避嫌地跟我打招呼。当时姚文夕和几个同学都在我旁边,我呆若木jī,完全没有了思维能力,怔怔看着他们走出酒店。

后来李梦尧跟我说了实话:“我在医院生孩子的时候,见过你妹妹,她在隔壁手术室做人流,一个人。”李梦尧看不过去,跟我说,“劝劝她吧,年纪轻轻的,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她毕竟还有丈夫。姐妹一场,你要不管她就没人管了。”

我到底还是狠不下这个心,于是约了芳菲吃饭,她答是答应了,却是不qíng不愿的。地点选在一家江南风qíng的酒楼,我要了一个包间,准备跟她好好谈谈。正如梦尧说的,我不管她就没人管了。席间我说了很多我们过去的事qíng,我们一起成长,虽然不是亲生的姐妹,可毕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我不希望她在泥潭里越陷越深,没有人可以成为堕落的天使,只会成为堕落的魔鬼。一个人如果把自己弄成了人不人鬼不鬼,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结果芳非长长地吐出一口烟,一副满不在乎神qíng,而且颇有嘲弄的意味,好像我说的那些话很可笑似的。或者,本身我这个人在她眼里也是可笑的。

“姐,你以为我现在才开始堕落?”她脸上的妆容姹紫嫣红,完全掩盖了她本色的清纯,见我谈起过去的事,她嗤地笑出声,“我十三岁就不是处女啦,你信不信?不信?哦,怎么能不信呢……啧啧啧,要不要我说给你听?你还记得我们家隔壁住的那个王叔叔吗?戴副眼镜长得很猥琐的那个,当个小小的科长有点小钱,就是他玩了我,他用一百五十块钱买了我的初夜!一百五十块钱!听清了没?”

见我眼睛眨也不眨地傻了,她端起酒杯浅尝了口,舔了舔嘴巴,继续说:“知道我要那一百五十块钱gān吗来着?”

我愣愣地看着她。

“因为你!”

“还记得吗,那次你不小心把同学的随身听弄坏了,那个同学要你赔,你没钱赔,找我妈要,我妈不肯。于是我就去隔壁的王叔叔借,那个王叔叔经常给我买零食,给我十块八块的零花钱,但每次给了钱他就趁老婆不在家的时候把我拉到他房间摸。想不到吧?他就是这么个货色!这个烂人,我找他借钱,他很慡快地就答应了,但要求我去宾馆跟他睡,我跟他睡了才有一百五十块钱拿,我毫不犹豫地就跟他去了……我拿了那一百五十块钱帮你还给了同学,你当时还问过我哪来的钱,我就说找妈妈要的,妈妈疼我,我一开口她就给了。姐,我亲爱的姐姐,不是只有你懂得姐妹qíng深,不是只有你为我付出过,所以你现在根本没有资格来跟我说这些,懂吗?”

我不仅傻了,也呆了,痴了,听着,却不能懂……qiáng迫自己去懂,却像被人拿着鞭子狠狠一样,一下又一下,疼得直抽搐。

我咬着嘴唇,模糊的视线里,我更加看不清眼前的这张面目全非的脸了。不,她不是我的妹妹,她不是!她说的都不是真的,一定是弄错了,不是真的。

“芳菲……”我战栗着恸哭。

哗哗的眼泪涌出来,丝毫没有打动芳菲,她瞅着我冷哼一声,“真难得,你还会为我哭,你是在为我哭吗?啧啧啧……谢谢你啊,我都这样了你还为我哭。其实你没什么好哭的,因为是我心甘qíng愿的嘛,我又没说你欠了我。从小到大,你在我的眼里和心里都是那么纯洁无暇,美得像个梦,我完全是出于本能地不想你被周遭污浊的环境影响。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住的那条弄堂有多脏,男的女的有几个gān净的,包括我自己的妈妈,还不是一样的偷人!我厌恶他们,虚伪肮脏,人前个个装模作样,背着人就尽gān些偷jī摸狗的事,我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长大的,所以你不要指望我能有多gān净。我自己已经脏了,我就希望你gāngān净净的,永远那么纯洁,跟着我相亲相爱,就算父母都老去,我们姐妹一样可以过上美好生活。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你答应了我一辈子不离开我,你会爱我一辈子,疼我一辈子,我信了你。这世上我只信了你!我把你当成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我豁出一切地想要保护你。就说隔壁那个姓王的狗杂碎,那个禽shòu,玩了我后又想玩你,给我一大笔钱要我骗你去宾馆给你吃迷药,是我把他给的迷药jiāo给了他老婆,把事qíng捅给他老婆听。他老婆知道后跟他大闹一场,结果他为了报复我,花钱请了几个流氓趁我放学的时候将我拉到巷子里的一间黑屋子,轮jian了我!四个男的,一个个地上,折磨了我一晚上,还威胁我如果敢报案,就把你也gān了。姐姐啊,我没敢吭声啊,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这些你都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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