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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这样爱(16)

“简!我爱你,嫁给我吧!”

“先生,别拿我取笑了!”

“取笑?我要你!布兰奇有什么?我对她不过是她父亲用以开垦土地的本钱!嫁给我!简!说你嫁我!”

“是真的?”

“唉,你呀!你的怀疑折磨着我!答应吧!答应吧!”

“我爱你,爱德华!”

接下来是另一个同事阿庆在旁边配的旁白,“简依偎在罗切斯特的胸前,罗切斯特紧紧地抱住了她……”文华则有气无力地继续折磨大家的耳膜:“上帝饶恕我吧,别让任何人gān扰我!她是我的!我的!”

“停!”

冯客终于忍无可忍了,在玻璃房外做了停的手势,猴子似的跃上前,冲着录音机房张牙舞爪,“文华,我的大爷,你今儿是怎么啦?感觉,感觉,我要的是感觉,不是要你念课文……”

“我,我怎么哒?”文华拿下耳麦气呼呼地反问,刚才还是普通话,马上就换成了长沙话。

冯客不是本地人,长沙话讲得很蹩脚,嘶哑着嗓子说:“勃朗特要是听到咯配音,会从坟墓里跳出来的哩!拜托了兄弟,你学学人家考儿……”

一听这话,文华就火了,嗓音提到了相当的高度:“呃,冯猴子,怎么能拿我跟考儿比呢?人家是搞过专业配音的,我可是被你赶鸭子上架才折腾到这来的……”

“行,行,我说不过你,你不是专业的,我又是专业的?”冯客伸长脖子的样子很滑稽,争辩道,“你是赶鸭子,我才是鸭子呢!”

两秒钟的静止。然后哄的一声,录音房里顿时笑翻了。文华刚才还是一脸怒容,转眼就笑得快背过气,阿庆更是笑得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叫救命,“你……你也太抬举自己了吧,你咯个样子也能做鸭?”

又是一阵哄笑。看来今天要想继续录音几乎不可能了。冯客下不了台了,脸红得像个猴屁股,彻底没辙:“好,好,今天就到这里算哒,你们横竖是不想gān了……”话音刚落,房里房外就一阵欢呼,文华第一个丢掉耳麦,长吁一口气,“总算喊停哒……冯猴子,你真是的,明天都是元旦了,今儿还加班。”

冯猴子是导演冯客的外号,生得瘦,一张猴脸儿浑然天成。而猴子就是猴子,什么时候都jīng神抖擞,甭管别人怎么熬得两眼发黑东西不辨,冯猴子始终保持最佳工作状态,一双小眼睛贼亮贼亮……要命的是,他不光眼睛利索,耳朵更是灵敏异常,一丁点的气息不到位或者吐词不清都会被他揪住,一句话录个把小时的事常有。所以一场录音下来,大家都东倒西歪,只有他一个人气定神闲地指挥这指挥那。听到抱怨声,他并不生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冒搞错吧,你们怪我?我有么子办法喽,上面催得紧,chūn节的时候拿不出节目,我怎么向上面jiāo代?”

“上面”指的是电台领导。马上就是台庆五十周年了,台里为了吸引听众推出世界名著系列广播剧(以前是每逢chūn节才录广播剧的)。事实证明,名著的魅力加上完美的配音,这样的节目相当受欢迎,每次一推出就会在观众中掀起一股名著热cháo。台长老崔自称“猴王”,非常拥护年轻人,带领一群忠心耿耿的猴儿们决定将这个全新的文化理念发扬光大,尽管台里经费紧张,也没有影响《简·爱》的正常上马,为了赶档期,以冯客为首的节目组已经连续奋战了十几个日夜。

也确实挺累的,我晚上做节目,白天录音,体力已严重透支,如果不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早撑不住了,因为自从数年前在祁树杰的gān预下终止配音工作后,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戏里戏外jiāo错重叠的感觉了。不知为什么,我很迷恋这种感觉,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永远囚在戏里不出来,戏里至少有罗切斯特深qíng地爱着我,现实中呢,没人爱,没人疼,什么都没有!

“考儿,我觉得你今天的台词说得很有感觉,有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冯客习惯跟我讲普通话,看着我笑嘻嘻地说。

“是吗?”我也看着他笑,“其实是跟大伙合作愉快,心qíng舒畅,念起词来才顺。”不知为什么,我很喜欢看冯客笑,有种孩子式的纯真,尽管他也算是奔四的老爷们了。

“我看未必吧,是不是正在恋爱中,念词才有感觉呢?”阿庆的嘴巴从来闲不住,她可能观察到最近总有个男人给我打电话,就误会我有状况了。

她这人就是古道热肠,年近四十了xing格却比十几岁的妹子还活泼,因为年轻的时候演过《刘海砍樵》里面的胡大姐,到现在大伙还是叫她“胡大姐”,我们都挺喜欢她的。在这个电台里,几乎人人都有外号或别称,台长老崔自称为“猴王”就不必说,脾气火bào的导播刘建成则成了众人眼中的“牛魔王”,技术科超级骨感的小王就被人叫做“琵琶jīng”,新闻主播唐斌天生一张小白脸儿,自然就是“唐僧”了,至于我,不知为何被同事们亲切地称呼为“白娘子”,可能是我姓白吧(幸亏没叫我白骨jīng)。

“真的啊,白娘子恋爱哒?什么时候的事喽?”同事们一听到风声赶紧跟着起哄。我苦笑着摇头,没理会大家,连冯猴子请客都谢绝了,中午要赶去参加祁树礼的开业庆典,米兰还在那等着我呢。

“呃,娘子,记得元旦后按时开工哦。”冯客追出来喊,他存心恶作剧,经常把前面的“白”字省掉。我回头看见阿庆一脚踹了过去,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下:“臭小子,想占我妹子的便宜,活腻了吧……”

“胡大姐,我的姐呀,你把我当做什么人哪啊……”冯客回过身双手作揖。阿庆立即用地道的长沙话唱道:“我把你比畜生,不差毫分嗯哪……”

米兰比我先到半个小时,一袭玫红CHANEL套裙,花枝招展地站在酒店门口冲每一个进去的贵宾微笑,还热qíng地跟人握手,jiāo换名片。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很客气地跟她点头握手,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子甚至还握着她的手说:“恭喜,恭喜!”显然他把这美女当成这家新开业的公司的员工了,不过转身又问了句:“小姐,我怎么看着你觉得这么面熟啊?”

“哎哟,赵局长,你真是贵人忘事,我们上个月还在一起吃过饭哪。”米兰笑嘻嘻地说。“哦,是,是……”赵局长装作认出来了的样子,连连点头,摆着手进了酒店大堂。

这时候又一个打扮入时的胖女人走了进来,米兰连忙热qíng地迎上去,大声说:“王姐,好久不见了,你真是越来越年轻了。”那女人一怔,像认出来又像没认出来的样子,问道:“你看我哪里年轻了啊?”

“你变苗条了啊。”米兰睁眼说瞎话。那女人一张胖脸立即笑成了柿饼,“真的啊,我也是这么觉得呢。”

我看不下去了,等那女人进去后,我一脚踹了过去,“你站这gān吗,知道的,你是在这拉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酒店小姐在这拉客呢。”

“怎么说话的啊你,你看我的样子像小姐吗?”米兰顺手也推了我一掌。

“不是你说的吗,如今是大学生像小姐,做小姐的倒装得像大学生。”

“那确实!”米兰用长沙话笑答。

正说笑着,祁树礼出来了,一身深灰色西装,戴着眼镜,表qíng沉稳不苟言笑,从容不迫地跟每一个人打招呼,显得格外的气宇轩昂。最近老给我打电话的人其实就是他,只是简单的问候,没想到却被同事们误会了。我也懒得去解释这莫须有的恋qíng,误会也挺好,至少让我看上去比较正常。一个恋爱中的女人,任何的不正常都是正常的。

“考儿,你来了。”

他看到了我,马上换了张笑脸迎了过来。

“是。”我也客气地笑着说,“恭喜啊!”

“谢谢!考儿今天好漂亮……”

祁树礼目光闪烁,上下打量着我。一旁的米兰不知怎么突然变得很安静了,呆呆地盯着他发愣。我反应过来,连忙介绍道:“哦,这位是我的好朋友米兰。”祁树礼迅速扫她一眼,很客气地跟她握握手,点点头,说了句“你好”就没有再看她,反而要拉着我去介绍给他的朋友认识。

米兰自始至终都没跟这个来头不小的人物说上一句话,但她一点也不着急,目光始终追随着祁树礼左右,眼中那种看不见的东西空前的活跃,如同看见了一颗熠熠生辉的硕大钻石,吸引着她恨不得马上据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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