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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109)

看来是理智上已接受了,但感情上还在茫然、徘徊。

雁 卿觉着这很正常,目下她见过的少年,有不少她都觉着很好。可若要她同某一个谈婚论嫁,她也必然不肯……她已到了豆蔻年华,也渐渐开始知晓“情”之一字。赵 家家风开明,从不对男女感情避之若仇寇,生怕女儿知晓了。因此她谈论起来也并不觉着难为情,就道,“人好,但你不喜欢,对不对?”

月娘嗫嚅道,“也不是……”

这否认也正印证了雁卿的猜测。

雁卿便想了想,说,“也没什么要紧的,你还小,以后还会遇上许多人呢。”

太夫人听她大大方方的说这些离经叛道的话,却也并不生气。只笑道,“出去可千万别在人前这么说,小心被笑话。”雁卿自然明白。太夫人便又对月娘道,“……似杜煦这样的好少年,也并不常有。然而雁丫头说的也不错。最要紧的还是你看不看得上,不要勉强自己。”

话虽如此,可杜煦却不小了——十四岁的少年,大都开始寻觅良配。杜哲带着他来长安,隐约也有在京城为他寻一门亲的意思。只待自己考过了对策,正式授官,便好寻觅。

如今杜哲已通过了考试,五问四优,虽名列中等,却已是很不错的成绩。最迟明年春天也要上任。

月娘若没看上杜煦也就罢了,否则便该早些拿定主意。

不过要让她这么快便改变初衷,显然也并不容易。

太子却没有月娘这么多烦恼。

谢嘉琳是大家闺秀,虽颇有些傲气,为人处事却很圆转。因早就知道太子的脾气,婚后婉转逢迎,很快便收住了太子心。太子也很能听得进她的话,素日里有什么不妥的举动,谢嘉琳于枕席间一句软语,甚至比外头幕僚苦言劝谏还更有用些。

为人处事比婚前更妥当周全起来,看得出是后院儿有妻子打点的大人了。只是他好着好着,常就冷不丁刺出一剑来。赵世番几次三番吃他的亏,虽看他日渐成熟、仁善起来,心中也颇觉欣慰,却也免不了时时存一份警戒之心……实在是听多了“狼来了”,要全心信任他也难。

因此君臣、师徒二人的关系,也一直不冷不热的维系也疏远着。

谢嘉琳自幼便是当皇妃培养起来的,自然能看清利害与敌友。也常规劝太子,想法弥合太子同赵家的感情。

眼看着又是一年年尾,到了应酬往来繁忙的时候,他便同太子商议起来,“燕国公府今年新娶了三夫人,要不要额外赏赐?”

这阵子元彻常听她问这些,也略微心烦,“这种小事你自己看着办就成,莫非旁人还敢有怨言?”

谢嘉琳便笑道,“我是新妇,哪里懂这么多。若处置不妥当,还真不知会不会有人在背后笑我呢。殿下便不能多帮帮我吗?”

她 说话总是格外熨帖,元彻听着心里舒服,也就放下手头的事,上前指点她一二,“这位贺夫人当然要赏。”他就显而易见的流露出嘲讽的神色。贺敏过得越好,楼蘩 自然就越辛酸。哪怕只是为了膈应楼蘩,他也要令贺敏称心如意。不过这些话,他却没有对谢嘉琳说,只是随手拾起她列出的单子——比起一旁那叠下头贡上来的礼 品单,这一张就单薄得多。上头寥寥数人,无不是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老臣、重臣的诰命。论说起来,贺敏还真不够分量。

元彻便道,“毕竟是保全孤城的女英雄,奖掖她有助教化。”

越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反而越虚套。谢嘉琳心知肚明,便只抿着唇笑。又道,“宗室皇亲都有例赏,若能循例,也就不用我烦恼了。其实赵家还同我母家有亲呢——我家阿婆同赵家李太夫人是同族姊妹。虽叙亲缘略远了些,感情却十分好。”

元彻已有些时日没往赵家跑,听她说到李太夫人,倒是茫然了片刻——提到太夫人,他便不能不想起雁卿来。此刻想起来,当年他微服往赵家去,十之八九竟都是为了去见雁卿。

谢嘉琳见他意动,便又笑道,“我同他家两位姑娘也十分投契。也不知能不能像阿婆她们一般,到老都还要好。”

元彻便道,“你若挂念她们,常宣入宫来见面便是。”

谢嘉琳就觑着他笑,道,“这可不行。”

元彻便反问,“哪里不行?”

他笑容里意带挑衅,谢嘉琳的脸上便有些挂不住——才不过一年,她当然还记得,太子心里中意的是赵家的次女赵月娘。便有些懊悔自己一时失言提起她们姊妹来。当然,她其实也有故意试探太子的意思,只不过结果令她懊恼不悦便是了。

她也不会因为醋意就失态失言,反而更诚恳的抿唇笑道,“她们正是说亲的年纪,怎么好总往宫里跑。”

“说亲?”

谢嘉琳便点了点头,“荆州举荐的杜秀才,如今就寄居在国公府上。杜秀才有个儿子,才十四岁,听说人才优异,格外得太傅青眼。”

元彻心里茫然动荡,面色却越发淡漠起来,“是说给那个痴儿?”

谢家有意将雁卿说给谢景言,谢嘉琳也喜欢雁卿大方单纯,便笑道,“她才不痴呢。”当然也不会在太子跟前夸赞她,又转而说,“应该是要将妹妹说给他,那姐姐似乎已内定了旁的人家。”

元彻并不关心,因为此刻他终于记起了自己的初衷——雁卿嫁给谁并不重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论她嫁给谁,都逃不出他的手心。只要有朝一日他登上大宝,他想要谁,都是手到擒来。

只要他能顺利即位。

他便一笑置之,不再多问这些不相干的话了。

谢嘉琳又同他说了些旁的事,见他态度如此,也就放下心来。

——林夫人同皇后关系冷淡,然而要说断绝往来,却又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皇后所主持过的事业,尤其是棉纺一事,多赖林夫人出力维系。如今林夫人正筹建医药堂,规章、模式也多有效法楼家养生堂之处。

这二人的想法,谢嘉琳是看不大透彻——横竖她是断然不会自毁声誉,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明明就有许多名利双收的事可干,也都有助于家国,一样都要耗费神力,为何不做这些?

不过她倒是隐约明白,这二人虽品格互别、也已分道扬镳,但骨子里的志向却多有近似之处。

也就无怪太子至今厌恶林夫人,将林夫人归为楼蘩的党朋了。

谢嘉琳是要太子同赵家和好,可也不想因同林夫人走动,让太子也对她心生不满。如此,就只能透过太夫人和雁卿姊妹,向赵家示好了。见太子对月娘确实没有太多牵挂,她心中的顾虑也就消褪了。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这章出来,又有人说我黑太子了吧……

当然我也会一以贯之的辩解,从一出场太子就是这个德性……

☆、100第六十六章 下

这一番闲谈之后,元彻的烦躁却渐渐按捺不下去了。

雁卿已内定了人家。明明他早有打算,可真正面临这种境遇时,他还是忍不住会想象她同旁人情投意合、如胶似漆的情形,随即每每在暴躁的毁坏欲里回过神来。

不 想让旁人碰她。为什么她就不能像个知情知趣的女人,在他还不能到手的时候安静的守贞在无人察觉的深闺里,直到他赚够了本钱将她抓在手里时都还纯白如初?他 一定会好好的宠爱她,一切都依顺她,倾天下之财物补偿她。哪怕她不是那么懂得奉承取悦他,也不要紧——笼子里的金丝雀也不总是一逗弄就唱歌,何况是雁卿这 么不懂看人脸色的姑娘?

不过头一次见面时元彻便已明白,雁卿本质上就不是什么乖顺懂事的姑娘。而他也没有如许耐心和精力,去哄得她心甘情愿。他得不到她的真心同样也左右不了她的选择。

元彻想,他不稀罕。只要他得到至高的权力和至尊的宝座,一切皆可夺而取之。譬如一只飞鸟,折去它的羽翼将它锁入牢笼,纵然它心在碧空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从他手里啄食吃?

在这样的权位面前,真心不过是个点缀的物件罢了。他不稀罕。

所以他究竟是在为什么而烦躁啊……元彻想不明白。

年下诸事繁杂。

元 彻根基已然稳固,然而不到大权在握的时候,一切都还有变数。尤其如今他有了个弟弟,不再是皇位唯一的人选。因此一刻也不敢松懈。但他本质上就很厌烦花费心 思取悦旁人,如此紧绷着伪装久了,心里恨意更深。看着皇帝受病痛折磨,竟偶尔会生出“怎么还不去死”的念头来——他确实等得越来越不耐烦了。

除 夕夜里万家欢腾,宫里也有傩舞和庭燎。往年这时候,皇帝都会将宗室亲眷召集到一处。嫔妃、亲王、公主们聚集到一处,旁的不说,至少人多不冷清,欢笑起来颇 有佳节团聚的喜庆气氛。这一年皇帝却没有叫旁人来,只一家四口带上嫔妃、宫娥们一道,在殿前燃起庭燎来。桂木杂以香檀假设起来的火堆,烧起来沉香缭绕。火 光喧天跳跃,照耀得庭院里明若白昼。

因皇帝沉疴难愈,太子心性又不可琢磨,妃嫔们人人都有自危之意,便欢笑不起来。楼蘩亲自看护着二皇子,如今早不试图去缓和同元彻的关系,连同对皇帝也淡漠疏远起来。谢嘉琳是晚辈儿媳,自然更不会多言。这一夜的庭燎便十分的寂寥,近乎于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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