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唇角挂着结束一切的残忍。
两支箭很快就到,一支刺穿他的胸膛,另一支绕过他,擦伤被护着的廉王殿下的脸。
他倒下,迎接他的不是一地桃瓣,也不是粉身碎骨,他蘸取胸口的血,胡乱在眉心点一朵红梅,眼尾迷离,凄惶绝美。
是他最爱的虞姬,没有霸王来随。
还是忘了上妆啊。
他剧烈地疼着、挣着、怕着,泪和着血不停地流,终究像悬崖边上的人,一脚踏空,入了万年浮云大梦,从此再不醒来。
他闷闷地嗔,这绝唱不好。
一点都不好。
付小姐黯然离去,脚步虚浮。
她看见他死前空洞的眼,仿佛真的无可留恋。她不住地想,这真是他想要的结果,真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即便他本就不想活,那旁人呢,凭什么放弃活的权利,为她牺牲,就因为是她的棋子,就为了她空口许下的那个虚无缥缈的盛世。
而她只计较自己的得失。
她真的好卑鄙。
作者有话要说: 花式求收藏!
段刺史的臣服,付小姐是不完全放心的,但又大部分放心。
信任在权利斗争中,是奢侈品。
文掌史的死,在付小姐预料之中,唤醒她的良知,从上辈子的绝情利用棋子,到现如今的自我反思。
因为她发现,有信仰的棋子,她无法玷|污。
她利用棋子的感情,成全他们的信仰,最终会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活生生的人。
第30章 、三段情劫
棋子出身的执棋人,会体恤棋子吗?
不会,他们只会依据自己逃离棋局的经验,堵住所有生门,严密控制棋子。
付小姐从棋子的身份里挣脱,去做执棋人的时候,也有她独到的见解。
她试图驾驭人心,而非肉体。她既像沈度那样,抓紧棋子实实在在的把柄,却更知道,他们真真正正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就给他们,利用他们的执念,把他们变成不计生死的疯子。
她利用着每一个人的伤心事,用她的理智驾驭别人的感情,她手中的利刃,是心甘情愿奉上的人心。
她就是那个画着一张大饼、告诉别人那是月亮的人。
可有人用送死的行为告诉她,当执念变为信仰,就容不得她玷|污,因为这全然是他的选择。
与她无关。
她心生敬畏,心生,向往。
某人枯着眉头,独坐一宿,翌日吐吐舌头,嘲笑自己妇人之仁。
御史台掌史文雍行刺廉王一案,震惊朝野,梁帝责刑部、大理寺严查细末,不容有冤。刑部尚书文达痛失独子,沉疴不起,刑部遂由左右侍郎主事。
今上体恤下臣,虽真相未明,特许文府治丧。
灵堂里,刺目的白,沉痛的爱恨,跌入故梦。
琼王殿下一身缟素,痛哭流涕,紧紧抓着棺木不肯放手,眼泪卡在喉咙里,他咳着咳着,就咳出血来,脊梁垮下来,觉得骨头都要被压碎了,痛得面目狰狞,可还不肯放手。
山海永隔,天堑难度。
付小姐苦笑,这个傻瓜,为了成为别人心上的烙印,不惜拿命去换,亏自己还以为,他真是个心系百姓的义士。
舅父,你这一生并不快乐,下辈子,活得苟且些,简单些,不必看得这样透,看得透了,太容易失望。
那人对你,也不算全然无情,只是爱恨茫茫,总难自知。
在身边的时候不懂得珍惜,等到失去了,走火入魔又有何益。
琼王殿下大闹灵堂,抱紧灵位,不肯放逝者入土为安,刑部尚书好言相劝无果,一品诰命夫人拂开全甄搀扶她的手,一步一步挪过来,跪在琼王殿下面前。
保养得宜的她,白了大半的发。
她垂目,泪不停地流,脸上却看不见半分伤悲,她一字一顿,力如千钧,“殿下,文雍生不欠你的,就是为了与你以死相别!你还不肯放过他吗!”
没有人责怪她这样大胆地与琼王殿下说话,就连琼王殿下本人,即便闻言震得脸色青白,也只是流了更多的泪出来。
他任由她扯走他怀里的灵位,空空垂着双手,仿佛看见那人离他而去,心直往下坠,门外枯黄的叶子纷纷掉下来,锥心的一霎这样漫长。
原来转眼,已是冬天了。
他扶着抱柱,颤巍巍在那里站了很久,神魂脱了躯壳,身形萧瑟、一声不吭。
他懂他的爱,卑微的,忍气吞声的,不顾一切的。他为了爱他,遭人蹂|躏亵|渎,他为了爱他,连命都不要了,可他到了最后,还在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