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是卑谦长跪下去,“臣誓死守护储君!”
他问她,“那你呢?”
我护着太子,谁护着你呢?
她叹气,似乎总也叹不够,“人这一辈子,总想着十全十美,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得到了也不长久。与其三心二意,不若只做一件事,哪怕愚公移山,也要与天抗衡。”
“我想为国披坚执锐,征战沙场,后世自会评说,女帝起于微末,始终不忘舍命报国。”
他咬了咬牙,一口腥甜在唇齿打转,恭敬跪下来,握拳握得死紧,“你不要江山了吗?”
“江山?江山在你眼里,只是一张棋盘,而在我眼中,是一方安居乐业的沃土。我护卫臣民疆土,只想看家家户户,安详和乐,不必与我一般,无家可归。”
“你或许觉得这很可笑,但我为所有人应做的,都做到了。我应该,去做一些不违初衷的事。”
她颔首,仿佛已然原谅所有恩怨,对他一字一顿,无比认真。
“人这一辈子,不过活个生死,总得活个对错。”
她冲他笑,不管他是否接受,依然当他是谋臣,“天底下人都争个输赢,我们要争个对错。”
她希望他辅佐储君,摒弃私心,完成她无法完成的清平盛世,她以死托付,他唯有点头,却仍是不甘。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了吗?”
是慕容尧姜留给段辜存的话,而不是女帝留给臣子的话。
尧姜说,“你以后不必来看我,我不想与你恩怨相对,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她往回走,不回头,“段仲渝,如果有来生,我不愿意再见到你。”
段仲渝望着尧姜渐行渐远的背影,留不住,抓不到,太想要,爱不得,不敢爱。
她将太子托付给他,经历过死劫,还能选择相信。
可她终究不爱他了。
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做《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
段辜存身居狱中,尚能自强不息,撰写屯田国策,上奏整合田地,户部记录在案,在各地设立田官专门负责屯田。
先将荒芜的无主农田收归,再把招募到的边关流民按军队的编制编成组,提供田地、种子、耕牛和农具,由他们开垦耕种,获得的收成由国库和屯田的农户按比例分成。
他谏言非但能招募流亡百姓屯田,闲置的军队也能屯田。
一来教食不果腹的流民有地可耕,二来大片荒地无人开垦,若能利用则有长远之利。再者西北战事吃紧,边关百姓若能就地耕田,既能解决军粮供应问题,运送军粮也不会耗时太久。
女帝细读其奏表,大悦,再不与宗亲们争夺田地,而行屯田法。宗亲占良田为祖坟之举,大为诟病,而段辜存屯田利民之举,得人称颂。
西北战事,归根到底打的是粮草。在水陆便利之地,实行屯田,不但粮草供应有了保障,而且大大减轻了农户运粮的沉重劳役负担。
女帝爱惜人才,段氏被清洗干净,唯独留下谏言屯田的段辜存,虽革去首辅之职,仍保留太子太师之位,虽仍囚于牢狱,仍采纳他诸多利民良策。
诸臣搞不明白,女帝究竟要杀他,还是要用他,或者,用了再杀。
谢御史不急,但凡他还在牢里,就翻不出天来,那桩桩件件都是板上钉钉的死罪,他早死晚死,都得死。
成义九年除夕,西北军大败犬戎,女帝大宴众将,赏赐无数。
此番克敌,军粮运送迅疾,屯田法起了极大作用,女帝龙颜大悦,大赦天下,非但释放了因段氏入狱的宗亲,只削了爵位,且为着屯田大功,释放了本要问斩的太子太师段辜存。
女帝削宗亲爵位,废段辜存,在宗亲眼里,女帝为了他们,大赦天下,必感恩戴德。
在段辜存看来,女帝为了救自己,而大赦天下,只是顺带放了宗亲。
一举多得,帝王平衡,及笼络之术,玩得太高。
段辜存虽无实权,如今仍为东宫辅臣,段氏凋敝,而他父子仍在东宫,隐有卷土重来之兆。
谢喻就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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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谋要讲,情也要讲~
女主是皇帝,不可能像别的女子,执迷于一己之私仇,而要着眼天下,着眼长远。
更何况,她要为太子考虑。
第69章 、山无棱天地合
谢御史急于求见女帝,便在城郊猎场之中,与同样求见女帝的太师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