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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透毕业的日子(16)

老爹估计早就做好准备了,老妈的话音刚落,老爹的人影已经很稳重地出现在门口,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吵吵什么!没看我正在看电视呢!什么事?”说着已经坐进旁边的小藤椅里。

早就知道他们是有预谋的,这是我们家天天上演的戏码,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里应外合地算计我。但这种算计,让人心窝子里暖融融的,尤其是对今天的我,简直恨不得抱住他们猛亲两口。

“孟露要去北京,你有办法吗?”老妈几乎是命令老爸。

老爸皱着眉头,“得看看!”

“看,看,看,一说正经的你就不管用,平常横横的!你那些狐朋狗友都哪儿去啦?吃咱的,喝咱的,办点儿事怎么就那么难?你看你那样!”

孟露的爸爸在老婆面前没脾气,这么多年孟露妈说来说去也就是这几句,听也听出茧子了,“我这不是还没找嘛!马上,马上就联系。唉,孟露,家里多好,你怎么……”

老爸来了句心里话,老妈立刻看着我,好像刚想起来似的。他们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红脸的那个让我觉得在家里不会被欺负,白脸的那个就提出他们的关心和给我不一样的建议,非同心夫妻不能如此默契!

也许真的是吃了亏才想起反思。以前是我甩的杨燃天,这次是谢亦清“甩”的我,站在被动的立场,我似乎能体会很多得意时忽略的感情——不一定要多么风光,不一定要多么发达,两个人如果能够彼此相依相伴,已经是莫大的福气,是最幸福的事了!因为,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最难得的还是人心,这么难的事要用一辈子去经营,要用全部的诚意和幸运去经营,不比发财升官更难吗?!

“也不一定要去的。”我知道父母舍不得我,可是我心里却有更强的欲望。年轻时不会顾念最宝贵的东西,越是得不到的哪怕是最廉价的,都会激起最强烈的欲望,甚至是拼了性命去争夺。

“哦!”老娘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看老爸,“那你问问看吧,单位一定要好,不能吃亏。”

“就知道不让你女儿吃亏!吃亏怎么啦,趁年轻吃点儿亏没啥坏处!”老爸嘟嘟囔囔地走进客厅,一会儿就传来打电话的声音。

老妈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伸手抓过我的手,另一只手拍了拍,说:“瞧这爪子,一晃眼儿都抓不住了!小时候那么一点点,就那么小。”

看老妈比划着我小时候手掌的大小,我差点儿哭出来。

“长大了啊!”老妈的这声感叹,整整一个晚上在我耳边回响萦绕。

老爸那边努力着,我拿着简历走进招聘会。

这是年底最大的一场人才招聘会了,在体育馆门前的广场举行。在老娘的催促声里,我磨磨蹭蹭地来到离家不到一站地的会场,被眼前的人山人海惊呆了!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穿黑色西装的人!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竟然也是一身铁灰色的套装。站在大门口,拿着老爸事先帮忙找好的票,我没急着进去。卖票的地方早已挤成了一锅粥,人们叠罗汉似的压在一起。

保安丢盔卸甲地从人堆里钻出来,早点儿开溜的保安笑着说自己的同事:“你蠢吧?早就告诉你了,别拦别拦,知道了吧?这招聘会一年比一年人多,哪儿拦得住!看看衣服坏了没?队长又该说了!”

有些女孩子比较幸运,收拾得利利索索地站在人相对少一点儿的地方,男的从人堆里头发蓬松地挤出来,拿着票出来,总有一个女生娇声嗔怪着,“你看,头发又乱了,把领子放回去!”然后很自然地整理男生的头发和领子。

我对这种情况更感兴趣,站在原地挪不开脚,想象着有一天也有一个男生这样为我冲锋陷阵,我也可以这样向周围的人炫耀幸福!

“孟露,你怎么在这儿?”

扭头一看,竟是我初中的同学袁青青。初三毕业后就再也没见面,听说她后来在北京读的高中,考入了中山大学,看来这次也是找工作的。

在她身边有一女二男,女生也是我的初中同学,只是平日跟她走动多一些,估计她们一直保持着联系。至于那两个男生,我尴尬地点点头,他们都是当年和杨燃天在一起的,其中一个还是帮我传纸条的同桌颜威。

“你买票了吗?”袁青青父母都是教授,她身高条顺,气质清雅。

“有。”我晃晃手里的票。

“哦,那就好。我们找了几张,不用买票。不过你要是没票也没关系,让颜威去买,我们先进去。你在这儿站着看什么呢?老远就看你也不进门,有什么好看的?约人了?”

自然不能说我在偷窥人家的“幸福”,“没事,就是看着人多,找不到大门。你个儿高,帮我看看门在哪儿?”

袁青青和我关系很好,个子一米七多,而我才刚满一米六,大家拿身高说事,打个哈哈过去,一起进了会场。

明明是露天的会场,却像是通风极差的地方,挨肩擦背已经算是宽敞的,人多的地方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煮熟的面条——不仅细而且软,可以顺着偶然闪现的人缝溜进去,等那个缝儿合上的时候,你完全可以站在招聘单位面前吭哧吭哧地递简历做自我介绍了。

越挤个子越矮,我发现如果我想利用“身高优势”挤进人堆儿的话,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爬着从别人的两腿之间进去,因为我已经弯着腰开始钻了。

放弃地走到人少的地方,随便找了几个没人搭理的摊位,也不看单位名称,直接把简历丢过去,自我介绍也省了——总比扔进垃圾堆好些。

“同学,你在找工作吗?”一个瘦瘦的男人走过来,目测不超过一米七四,有点儿佝偻。

“对。您是……”

“我是北京××××公司的。”他递给我一张名片。

“嗯,您是销售经理啊!”

那时候经理还算个级别,我是头一次看见经理的名片,肃然起敬。但是,这是人才招聘会,销售人员来干吗?

“我姓黄,负责咱们华北地区的销售。我们公司在华北地区设了个办事处,说是销售经理,其实吃喝拉撒什么都管,我这次来是因为我们办事处缺个文秘。小同学你不知道,别看这地方不怎么样,一个摊位可收不少钱呢!倒不是我们花不起这钱,但我这人特自信,凡是合我眼缘儿的,绝对比看简历管用!我在人群里这么一转,谁合适谁不合适###不离十。我们总部的人力都特佩服我。”

又是儿化音,又是“特特”的,好像真是北京过来的,不知道能不能招我呢?

“小妹妹打算应聘什么职位?”那人拿出一根烟抽,我看了看白纸条好像是自己包的。顶级,还是最次?

“嗯,我是学管理的,最好是专业相关吧。”说实话,我也没想好什么职位。

“哦。”那人点点头,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素质不错,有没有兴趣做文秘呀?”

“你的办公室在这里,对吧?”我指的自然是目下所在的城市。

那人说:“嗯,这个职位是的,但如果做得好,是可以调到北京总部的。唉,我之所以过来招人,就是因为原来的那个做得太好了,总部要走,我就没人了。”

还要有条件才能进北京啊?根据我从小到大的经验,凡是这种有条件的“好事”,通常意味着激烈的竞争和对老板或者老师的充分巴结。

“不过……”那人顿了顿说,“公司里有制度,应届毕业生进公司的满一年就必须轮岗,主要是充分发掘每个人的潜力,同时呢,也是重点培养的一种方式。我们这里是办事处,去年招的一个销售就是应届生,今年调到总部了。”

我怎么觉得自己想什么他就说什么呢?忍不住看了看那个人。满脸褶子,瘦小干枯,虽然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拎着一个看似牛皮的小黑包,我有点儿怀疑他是不是骗子?

“呵呵,小同学,不去也没关系。就算我想要人,还得我们人力资源来面试,这是程序。”他说得头头是道,由不得人不信。

“嗯,不过我没简历了。”我想投一个试试,其实包里还有一份是刚才懒得拿出来的,准备回去打草稿,但是这人……我打算看看他究竟有多迫切地想招人,或者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么正规。

“唔,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电子邮箱,呵呵,你把简历发到这里好了。”

我承认那时候我很讨厌电脑,电子邮件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用过,也不知道怎么用。

我点点头。那人问:“小妹妹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我说:“好,这是我们宿舍的电话。我一般都在宿舍。”

写电话号码的时候,我笔头一拐,把第四位的九写成了三,最后一位也变了。直觉吧,我其实很想试试看,但对这个人我真的不敢信。

“别理他,骗子!”颜威悄没声儿地走过来。

几年没见,小不点一下子变成了一米八的大男生,我必须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表情,听说杨燃天也长了不少。唉,不知道啊!

“不会吧,他有名片。”我把名片递给颜威,颜威接过来看都没看,三两下就撕碎了。

“你还是这么简单,名片随便都可以印。你想投哪个单位?”颜威指着会场。我看了看人最多,最大的一个展位说:“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