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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透毕业的日子(15)

是的,我之所以难受,之所以一直闷闷不乐,之所以面黄肌瘦,之所以的之所以——一切都是因为我猜!

我猜谢亦清有问题,猜他动机不纯,猜他喜欢别人,猜他看不起我,猜他琵琶别抱,最后我猜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那封信就是一个错误!而我傻了吧唧地还把这个错误延续下去,谢亦清“同学”不得不一直和我敷衍到现在!

我谈过恋爱,虽然很纯,虽然很简单,但我知道相思,知道欲望,知道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知道什么是被计较的、什么是可原谅的。

但在我和谢亦清之间,这些从来没有用上!

我猜:我们没有谈恋爱!

我不爱他,他亦不喜欢我!

可是,这事已经有一个学期了,全班所有的同学,系里所有的老师,全校所有关心八卦的人,还有那个幸福甜蜜的公子润,活着的死着的都知道:孟露谈恋爱了。

难道,要我在这几个月之后告诉大家:“我们分手了!”

“为什么?”

“因为人家不喜欢我!是我上杆子逼着人家不得不确立这种关系的。呵呵,一场误会!”

这话不用说,光想一想就能让人发疯。还记得公子润那天晚上说的话吗?

“全校就你厚脸皮地倒追男生!”

一语成谶。

别人倒追,好歹郎情妾意,最后成不成的,人家都可以说句“不后悔”!我呢?我倒追谢亦清那个“妇女之友”?天哪,掉块豆腐砸死我吧!我要是对娘娘腔有兴趣,让我钻进鞋里闷死!

可是,我和他维持了一个学期的朋友关系,而且非常亲密地煲电话粥。凡是情人之间常说的话,我们都说了——除了“我爱你”;凡是正常男女不探讨的话题,我们都探讨了——除了实在不好开口的。你能说我不喜欢他吗?那我怎么开得了口!

“我喜欢他,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他,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

我像着了魔似的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数着扣子,似乎这个塑料做的东西可以解决人类几万年进化出来的大脑不能解决的问题!

“怎么了?”老妈走进来,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包着语文书皮的《射雕英雄传》,那是我高考前干的,“这是你的吧?幸亏你考上了,要不然你爸非得训你。”

真高兴有别的话题可以聊。

我说:“要是考不上他也看不到这本书。”

“你这孩子,就是嘴硬!”老妈佯怒,却笑吟吟的。

看着老妈我突然想哭,可是我和“妇女之友”的事情好像还没告诉他们……那就不要说了吧,省得多俩人看我丢人。

“妈,你记不记得来咱家打牌的那个谢亦清,就是我们班的那个男生——‘妇女之友’?”

老妈点点头,等我继续说下去。她老人家年轻的时候是又大又圆的杏核眼,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依然黑白分明,如果休息得好,她的眼睛还是水汪汪的多情。以前我就不害怕,现在又多了几分别样的感觉,感觉所有的心防在我妈面前都可以放下,所有的伤心都可以过去,所有的不安都不必害怕,所有那些让我不高兴的事情在她那里都可以迎刃而解!

这就是老妈!

“他……他挣了可多钱了。”我拣不重要的说。这时候,我发现自己反而愿意提到他,凡是跟他有关的都想说出来,“他说他给外国人当导游,一个团二十个人,除了正常的导游费之外,还有小费,每人十美元呢!”

老妈笑嘻嘻的,“哟,那可不少呢!但是现在允许要小费吗?”

我说:“虽然也不太好,但他们服务得好,游客们想表示感谢呗!”

“哦,这样啊!”老妈没有如我想象的那般吃惊,但是也很配合地给了“原来如此”的表情。我怀疑她根本早就知道。

“你知道啊!”

“这不是你说我才知道嘛。”

老妈耍滑头,但这种滑头似曾相识。我记起以前在学校经常这样跟公子润打哈哈,每次他都用“你等着瞧”的表情威胁人,最后却不了了之。

“妈,你知道我们班的公子润吗?”

“啊?高中吗?”老妈对高中比较熟悉。

“不是,大学。就是我大二时‘三八’那天滑冰骨折了,送我上医院的那个男生,后来你去医院陪我的时候,他不是还去了吗?就他!”

老妈想起来了,“哦,就是那个瘦瘦高高的,看着挺漂亮的小男孩?”

“妈,人家是男生!”我觉得男生比小男孩成熟一些。

老妈没跟我争,显然她比较好奇这个,“后来你爸把你从学校带回家,人家还给你买了一堆东西在路上吃,挺会来事儿的一个小孩。他怎么了?”

老妈坚持这样讲,我也没办法,“他……他挺厉害的,系里推荐了一个实习单位,他去做了总经理助理。”

“真不错。那时候他是你们班长吧?我看就挺好的。”老妈说。

“但是,他女朋友要去上海,可能他就不能继续实习了。听说他也要去上海。”

“哦,他有女朋友了?”老妈好像有点儿跑题,但我也需要这样的跑题。

“嗯,我们班的,叫段姜的女生,就是毛笔字挺漂亮的那个。”

“没印象,你不是天天练字吗?她比你写得还好吗?”

“当然啦!人家是毛笔字,我是硬笔字,不一样的。你见过学校的大字报用钢笔字写的?!”

“那咱也不能自我贬低呀!”老妈不以为然,好像看见段姜站在面前大眼睛立刻翻出一对白眼仁,看得我通体舒泰。

“呵呵,怎么会?!比钢笔字她根本比不过我,她就是一绣花枕头,除了写字抄人家的东西之外,什么都不会。”我跟着吹牛,“系里有事,都是让我写,我写好后交给她,她再誊抄一遍。当然是咱牛了!”

“谦虚点儿!”老妈意思意思地打击了一下我,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我,“对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什么什么打算啊?”我装傻。

“别打岔,就是工作的事儿。”老妈追问。

老爸从门口走过,没进来,直接进了客厅。一墙之隔,我妈又没关门,这边儿讲什么那边儿可以一字不落地知道,甚至可以推测出每句话的标点符号。

虽然已经大四了,可家里似乎从来没把我当成年人看待,也从没提过找工作的事情。父母的家庭从解放前就在这个城市生活,几代下来早已经深深地融入了这个城市的方方面面,走到哪里都能攀上亲沾上故,在这个讲究人际关系的社会里,人脉就是财富。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进北京,如果我不是那么独立,如果我不计较所谓出息不出息的问题,而是安安心心地留在这个城市里,我是不是早就飞黄腾达了?

不管怎么样,老爸老妈从来不觉得找工作是个客观问题。在他们看来,这是一道主观题:孟露这个小丫头片子愿不愿意工作?愿意做什么样的工作?

大四上半学期,他们没问过,我也没意识到。过了寒假,整个大学生活就剩下六个月了,才觉得不问不行。

“我想……先找找吧!”

我想去北京。

这个念头吓了我一跳,不仅要去北京,还要悄悄地,绝对不让谢亦清知道地过去!

这一瞬间,我甚至衡量好了,我可以把户口放在家里,只在北京找份工作,就像我教训公子润后来被公子润拿来教训我的那样——到北京,我不怕吃苦,就为有更多的机会,我要发展出个人样来。谢亦清你敢看不起我吗?谢亦清你不是觉得我不学无术吗?你不是觉得我没出息吗?我一定要在北京出人头地,把你比下去!

最后那个电话被我直接解读为谢亦清嫌我没出息,准备抛弃我!那好吧,你可以抛弃,但老娘要证明给你看——我,孟露,绝不是没出息的人!

至于我不想让他知道,那是我实在没办法。别说是给自己万一留不下找不着工作时留个后路,更重要的是,我已经因为他急慌慌地去了一次北京,这一次进京,我要撇清和他的一切干系!

可是,我没敢直接对老妈讲。

家里就我一个,如果我去了北京,在那儿工作,就不是四年、五年了,到时候谁来照顾老妈老爸呢?

这么肉麻的话我说不出口,但蹦进心里就再也放不下。先找找看吧!

我记得计算机学院的大门口一到毕业分配的时候就挂出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可我不知道是哪“两手”,问公子润他也不知道。我们猜大概意思就是找得到和找不到两种可能。既然学校已经每年都这样提醒学生了,我们就没有必要否定人家的“实践经验”,在这个时候做好最坏的打算,向最好的方向努力吧!

老妈比我想象的要理解我,她追问:“你打算去哪儿?留家,去北京,去上海,还是到别处?”

我们家都是爽快人,看我老妈这执著劲儿,我就知道我这性子从哪里来的——有话说明白,有屁放出来,弯弯绕绕别折腾!

“我想去北京。”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老妈丹田一口中气,“孟露她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