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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枯骨·连城(原名:连城惑)(147)

“侯爷!”蒙虎的低唤引来风佑的不满,他眉头蹙了起来,不甘愿地站了起来。

“不是叫你们在外面等吗?”蒙虎听到斥责有些紧张,话出口时吞吞吐吐起来。

“是要紧的事,天都那边有出兵意向!”

风佑走到木桌前,用指尖轻轻抚摸那沾染灰尘的琴弦。

“谁领兵?”

“墨蛟!”

他冷笑一声,手指重重勾了下琴弦,发出“嗡”的闷响。

“他那点兵算什么?”

“听说他要去南阳借兵!”

“那也过不了五万!”

风佑虽这样说着,神情却忧心起来,一个连惑,一个易怀沙,活着,就是心腹之患。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蒙虎转身出门,留下屋内空空地寂寥,风佑的目光从窗棂到散架的床榻,从木制的器皿到桌上尘土覆盖的焦尾琴,指尖顺着那七弦一根根划过,荡起幽幽的颤音,他低首喃喃: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回来了……可你……在哪呢……”

朝阳殿的回廊尽头,墨蛟呆呆地坐立着,似乎心事重重,连连城走进的脚步声也未曾发现。夜的气息弥漫,淹没所有的情绪,最后连同自己一起,掩埋进深深的寂寞之中。

风声依然萧萧,扬起漫天的细尘。连城的记忆浸在这漫天的喧嚣里,竟然是如此的安静,静得有些沉闷。

“什么时候走?”

她出声,墨蛟的背僵了下,却没有回头。

“明天!”

连城的鼻腔忍不住酸了起来,这样的人,这样的场景,一遍遍在她短暂的人生中重演,只是里面的主角更替交错,却是都让自己心痛的人。

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在记忆一幕幕起起落落里,在过去曾有的悲欢离合里,是凄怨,忧伤,还是木然。安静的日子,没有记忆飞扬,不容自己去挽留,也同样不容悲伤。

那纤细的手轻轻搭上墨蛟的双肩,连城将身子靠的很近,几乎贴在墨蛟的后背上,墨蛟的身子重重抖了一下,僵硬地接受连城温暖的身体。

“墨蛟,我还记得十四岁那年也是这样送你离开,你记得吗?”

墨蛟的心狠狠揪了起来,彼时他是太子,她是一国之后,如今数载之间,他和她什么都不是了!

“这么多年了,你身上大海的味道依然没变……”

墨蛟的背部一热,有液体顺着脊背流了下来,往事一幕幕重现,得到的,失去的,都不忍回想。明日的南阳,会有什么等着自己?他不知道,和怀沙相比,自己一直就是软弱的,怀沙为了爱情,忍辱而战,怀沙为了族人的性命,周年奔波,回头去看,自己才是一无是处的人,既抛弃了族人也抛弃了自己。自己没变,对,所有人都变了,唯有自己没变,可耻的没变。

墨蛟双掌摊开,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征战不休,他仿佛看到族人的热血遍洒沙场,忽而掌心一凉,一个瓷瓶被连城塞了进来,他有些错愕的转身,却见连城半侧着身,躲在檐下的阴影里。

“墨蛟,此时此刻我不想说什么民族大义,更不想说恩怨情仇,怀沙于我没有意义,但对于你,对于墨骑,我有着亏欠,我还记得初到南阳时你救我的瞬间,还记得蛟人暗无天日的生活,所以解药你拿去,但也请你原谅我的怨恨,因为哥哥毕竟是哥哥,我与他血脉相连。”

“连城……”

墨蛟的话有些哽咽,滞留在嘴边没有出口,他深吸了一口,单膝一跪,重重行了礼,然后起身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朝阳殿。

暗夜里的连城哭出了声,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眼泪是为谁而流,生死未卜的哥哥,即将出征的墨蛟,盘踞东隐的风佑,他们似乎都与自己息息相关,又似乎隔着万里迢迢,野心、战争,将他们牵到了一起,却一刀刀割着她的心。平安,她默默念叨,为心念的每一个人,明知道不可能,但她衷心的希望他们都能平安。

夜,很深很深,她站起身,孤单地顺着走廊前行,那背影淡薄地令人心痛。

“嗑……嗑……”

“来人啊,快去请太医!”

“……小黑……别叫……”

“不行,算了,我自己去……”

“小黑!”

那加痛苦地扬起上半身,被黑将一把抱住,按了回去。

“别把病情宣扬出去,我怕燕王……”

那加泛着青色的手死死抓住黑将的手臂,眼中满是祈求,黑将咬着牙,宽厚的手却轻柔地顺着那加的背,连城端着药进来时,那加正趴在黑将肩头喘息,唇角挂着怪异地笑。

“小黑,我想着该是时候了!”

黑将身子一震,表情严肃起来,坚定地说了句:“不行!”

“我挺不过夏天……”

说到一半,那加“哇”地一口血从口中喷了出来,溅了黑将半身,黑将紧张地将他放平,连城赶紧递了药过来。看着那加痛苦的喘息,连城不自禁的上前,却被情急之中的黑将推出老远。

连城一屁股跌坐下去,有些懵,愣了愣,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沾得一手的血,那是那加的血,刚刚喷出的新鲜血液却不如想象中的鲜红,有些黑色的附着,连城将手凑到鼻尖闻了闻,竟有种奇特的淡香盖过了血腥的味道。

“对不起!”

连城抬头,见黑将一脸愧疚地向她伸出了手,她摇了摇头,接过他的手站了起来,见那加已经稍稍平复。

“不请太医没事吗?”她问。

黑将忧心道:“其实太医来也总是那副药,请不请都一样,大王是娘胎里带来的病症!”

连城想再说什么,却被黑将推着向外走。

“让他休息会儿,这病发过就好,许是能安稳几天。”

房门被掩了起来,连城突然想起进屋时两人的对话,她仰首去看夕阳中黑将的侧脸,金光下,棱角分明的脸颊有着是曾相识的熟悉感,连城突然觉得他像一个人,却总也想不起来,在他那半边铁面下是不是也隐藏着什么令人惊心的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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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黑将侧过头见到连城目不转睛的眼神显得有些不自在。

“没什么!”

连城赶忙转开目光,视线又落回自己沾了血液的手,黑将按了按她的肩头,疲惫地点点头道:“那回去睡吧!”

说完他转身,没料到连城叫住了他:“等等!”

他诧异地回身,见连城眼里有着明显疑惑。

“不想睡,聊聊好吗?”

他点点头,引着她慢慢向湖边走。

秋风过,落叶在天空飞舞,一个五彩缤纷的季节就要悄悄的过去了,而秋寒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降临。连城的肩瑟缩着,对着一池湖水,心事在片片秋叶中滑落。

忽而肩头一热,侧首去看,黑将脱了自己的外袍温柔地为她披上,那一瞬,哥哥的脸闪进脑海,从小,这样的画面也许太多太多,可为何自己早已想不起那似曾相识的温暖呢?

“谢谢!”她颔首,伸手去拉肩上的外袍,却被黑将紧紧握住,连城低呼一声,却见黑将蹙着眉再看自己的手掌。

“没事,不是我的血!”她解释,黑将了然,拉着她蹲了下来,从怀中掏出白色的方帕,沾了水,细细为她擦拭。

连城的面颊有些羞意,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地与他接近,看着他低垂的眼睑,那翕动的睫毛在眼下投了扇形的阴影。手指间的动作异常轻柔,任平时怎么也想不到他是那个铁血清冷的将军,月光衬着他脸部的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除去那森冷的铁面,他也是一位极英俊的男子。

“我说……嗯……”连城有些紧张,说话也支吾起来。

“嗯?”剑眉一挑,黑将抬起头看她,却被她羞红的面颊震到了,急忙丢下她的手,连城低下头盯紧他的鞋面,黑将的身子也向后挪了挪,一时间气氛有些暧昧,有些尴尬,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僵持半天,还是连城打趣道:

“你怎么成天带着这东西?”

黑将低头一看,顿时大窘,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是……因为大王……所以……”

连城“噗哧”笑了出来,惹得黑将更窘,一张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很奇怪吗?”抖了抖手上的绢帕,黑将搔了搔头,那天真的样子倒像是十来岁的孩子,连城的笑容有些欣慰,这么多天,大家心里的弦都崩着,像这样轻松的时刻实在太难得了。

“你别让外人看见,要不,天都百姓又了茶余饭后的笑料。顺便毁了您辛苦树立的伟大形象!”

黑将听完有些悻悻地将绢帕收了起来,连城盯着他看,由于席地而坐,没了身高的差距,连城可以更仔细地看他的脸,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轻抚他的铁面,连城秀眉微蹙道:“为什么总是带着这东西?”

“因为怕吓着别人!”黑将轻笑。

“你受过伤?”

“算是吧!”

黑将的回答模棱两可,连城又想到刚刚那加情寝殿里两人的对话,那是什么意思呢?黑将与那加的感情绝对已超越了君臣之情,又是什么导致他们会有这样微妙的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