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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谓谁(65)

作者: 谢堂前u 阅读记录

然而,现在怕了……她宁愿将每扇窗户糊上一层又一层的轻纱。尽管糊得很是美观典雅,风一吹,沙沙轻响,宛如听见了帘外雨潺潺,敲打着窗梗,簌簌有声。再细致入微地描上几支翠竹,每层都不同,风一吹,竹影交叠成一幅动画,仿若看见了山风吹过竹林叶梢,细碎得沁润心凉,爽爽有清气。

原本是为了消暑,谁成想,大夏天的,反而要着凉了。

“莫非我饿眼花了?”春日的阳光明媚而不刺眼,悠悠几乎惯性地,视线追着阳光跳动发呆,就发现了一个人。

那人一听乐了:“我来找罗先生借几本书。”

悠悠才醒味过来,慌忙丢笔,行礼完就僵住了,直面无话可说的窘境。这里是师傅(罗怀忠)的私人图书馆,不是皇宫那种场面地,没曾想会有外人闯来看到自己家常的随意样,真是太丢脸了!

“找到书我就走,你别拘谨了。”像是被感染了,二十五岁的四贝勒胤禛竟然有些怯场。

一回生,二回熟。

到第二次撞见,四阿哥懂得问了句:“又在画竹子?”

“哦,夏天要到了,窗纱得置换新画的。”想一想,悠悠觉得该添一句,“书读乏了,动笔换换脑子。”

“哦,趁天光好,多出去转转吧。”说着四贝勒拿书走人。

到了第三次,悠悠终于觉得对话毫无新意了,忍不住问道:“你怎么都借些西医外科类的书?”

“罗先生荐我先看着了解些。”四阿哥想了想,也觉得该添一句,“五妹的事,你也知道。”

“嗯,替我问候五公主。”悠悠目送他又拿书走人,继续埋首于自己的笔记。

而当两人不知第几次偶然碰头,探讨五公主病情时,夏天早咋呼呼地预告来期了。

悠悠烦出了一头薄汗,无奈而硬声道:“我还是那句话。与其有这工夫,我治好的病人都能排队绕紫禁城一圈了。”

“请慎言。”

“人命以数计,而无轻重分。”悠悠一步不让。两人不欢而散。

时隔半个月后,四阿哥终于才露面。

刚一照面,悠悠便吞吞吐吐问:“园子里都在传言,五公主夫妇婚后生活不谐,你听过么?”

四阿哥神色一变,却坦言:“五妹尚好,已被额娘接入宫中小住,只是病体缠绵,常有黯然厌世之语。”

悠悠陷入沉默,淡淡道:“人一生病,容易生出消极偏激的念头,想来唯有德妃娘娘与她母女情深,方才听得苦口忠言,好好劝慰便是了。”

“怪不得无论罗先生还是巴先生,尽皆叹服于你的见识。”他瞧出了悠悠眼中的不忍。

“是罗师傅荐你来此?你是特意……怪不得。”悠悠一改此前的不耐烦,四阿哥心里不由又生出了希望。悠悠捧起书案上排好的一摞书,笑道:“巴先生不在,我也无妨妄充一回专家。其实往前追溯,西医之外科术在中国医史上早有记载,最著名的莫过研制出‘麻沸散’的华佗。曹操苦于头风病久,乃是脑内长了一个瘤。华佗既然诊出病因,便提出要用斧子为他撬开脑壳,取出肿瘤。江南时,你也曾观摩过一回割除盲肠手术,无论剖腹开脑,道理都是一样的。人的头骨乃由多块巧妙嵌合而成,只要环境适宜,条件许可,自可打开天灵盖骨,除去病因,再行缝合,休息个把月之后,病人头颅便能完好如初了。可惜曹操本性多疑,惜命太甚,一代名医竟就此命丧他手。而世人多如曹操,认为血光之灾不祥,避而远之,渐渐地此术便失传了。”

“原是如此。听你这么细细讲来,我便好像突然宽了心。”

悠悠笑着摇摇头,道:“与开脑术相比,开膛换心之术便容易些了。如何开法,巴先生那本《人体剖学》图文配合,写得明白,你不妨拿去参详参详。”

四阿哥低头接过,翻了几页书,轻声说道:“书我早已看过……只是图中所注名词术语太过偏僻,看得我一知半解,愈加迷惑。”

“哦,哪里不懂?”悠悠立时郑重起来。此书她可出了大力,康熙赞以‘言简意赅、鞭辟入里’八字,可不是白饶的。

四阿哥正在紧张,见她蓦地里一脸戒备,转念一想明白,不禁哑然失笑。

悠悠忙抽出记载这一节的书册,从头解释起来,每讲一点,便要确定地问上一句:“懂没?”语重心长的口气和不可思议的神色组合在一起,让四阿哥忍笑忍得很是辛苦,还得不住点头称是。讲到动刀的细节,悠悠又觉光用语言无法表述明白,四下找不见平日惯用的铜人模型,于是顺手就抓了四阿哥这个真人充数,一手握书,一手在他身上比划下刀的准确方位和走势,直到陈述完毕,又问一句:“可明白了?”抬头看见四阿哥满头满脸的古怪,这才惊觉自己职业病发以致行为造次,却仍装作一无所知地再问了一句:“这下总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