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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谓谁(181)

作者: 谢堂前u 阅读记录

邬思道继续道:“你也知道,莫丘出身贫寒,六亲情绝,只有孤儿寡母二人,相依为命。当年若非格格义诊,治好恶疾,老爷又资助其上京赴考,他哪里会有今日。”

悠悠点头道:“去年承蒙他热心相助,我一直感激在心,不想尚未当面相谢,已成永诀。”

“此事须怪不得你,是莫丘只恨未帮得上忙,自觉无颜再见格格。”邬思道又道:“母子相继过世,已是人间惨事,可叹停灵七日,竟无一个亲族出面料理。莫丘俸禄微薄,办完母丧,仅有的一点积蓄业已倾尽,几个老友也是囊中羞涩,我实在看不过眼,多方筹措,才勉强凑出了一副薄板,草草入了殓,可买墓地的钱是再也拿不出了。好在时值隆冬,棺木停在屋里月余,急切间出不了殡,也不甚紧急。可是,长此以往,也不是个样子,总不能将莫师兄随便埋在乱葬岗罢?即便丁忧,莫丘到底还是朝廷中人,我与朋友合计一番,决定去找官府出面解决。谁知这一找,却才找出了大麻烦。”

悠悠急问道:“什么麻烦?”

邬思道叹了口气,道:“经官府一查,朝中不但无一个名为‘莫丘’的官员,就连翻遍府志宗卷,人口造册,全江宁府都没有一个叫莫丘的人,更别提探花郎莫丘,翰林院莫丘了。莫丘这个人,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人间蒸发了。”

“这怎么可能?”悠悠愕然。

邬思道颔首沉吟道:“虽不知道什么缘故,但我当时第一直觉便是,其中必定有人动过手脚。”何人施的诡计,悠悠思索不出,问道:“你有什么打算?”邬思道微微一笑,道:“待会儿,我会先去吏部一趟,查问清楚。”悠悠不无忧虑道:“吏部?你进得去吗?”邬思道笑道:“所以,我才来先行见过老爷。”

悠悠心下恍然,只是明德不在,而她所能想到吏部主事的人,只有四阿哥一个,可惜这种时候……邬思道见她一脸忧虑,踌躇之色,便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去吏部门前排个号再谈其它。”悠悠急道:“先不忙。”说着命人奉了茶,又取来笔墨写了封名帖,晾干墨迹后交到邬思道手中,刚好过了一盏茶的工夫。

悠悠叫来常明,吩咐道:“你拿着这块出入宫禁的令牌,陪李四哥去吏部走一趟。若不让进,便说是从宫里派出给四爷传个话,相信无人再敢拦阻。”邬思道望着她,道:“这样做,会不会给你惹上麻烦?”悠悠笑道:“些许小事,料不至于。”这令牌是她搬出宫外,德妃因思念爱子而赐予十四的,只得这一块,方便他随时入宫团聚。常明接过宫牌,问道:“我们拿走了,那您待会怎么入宫呢?”悠悠淡淡道:“你陪完李四哥,再骑快马将牌子送到宫门口,我就在那等着。左右是迟了,也不在乎这一会儿。”

交代妥帖,悠悠亲自送邬思道出了府门外,重逢之喜尚未话尽,眼前又要分离,临别依依,总是不舍。两骑绝尘去得远了,仍能听见悠悠的声音在身后叫道:“办完事了,无论好歹,都记得回来聚一聚!”

常明在马上笑道:“瞧格格紧张的,好似咱俩是一去不回头了。”邬思道笑了笑,不觉有些恍然。

来到吏部衙门,果然依了悠悠之言,邬思道方才得以入内,且是由四贝勒胤禛亲自接见。常明完成使命,出门上马,一回首瞄见街角的几个人,来的路上便在探头探脑,此刻更是鬼鬼祟祟地偷觑着这边。但他着急送令牌给悠悠,就没放在心上。

又是一年吏治绩考时节,事关未来一年的宦途升迁,没有一个官员敢轻慢之。穿过层层公堂官舍,所经行处,全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红顶子,却连一丝高亢人声都听不到。

在前门小吏引导下,邬思道一跨进四阿哥日常办公的值房,便见他坐在案后,右手扶额,身子微微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摊在桌面的名帖,愣愣出神。邬思道不由暗觉奇怪,他适才一路马蹄疾飞,心急如焚,竟没顾得上瞧一眼帖子的内容。

四阿哥屏退闲杂,问道:“你是邬思道?”邬思道点了点头。四阿哥不置一词,只是神色如常地合起帖子,放进袖里,道:“所为何来,但讲无妨。”尽管他的口气不冷不热,略显漠然,但邬思道奔波千里,终于盼着这么一个机会,便也顾不得其它,将前因后果一古脑儿都倒了出来。

四阿哥如数听完,表情也没多出一个,只是起身道:“稍候片刻。”便出门走了。邬思道被不尴不尬地晾在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期间不时有官吏来来往往,却都阴着脸,额头写着生人勿近四字,把他当成了空气。饶是邬思道这样素来冷静沉着的人,亦等得心烦意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