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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的左手边/你是大樱桃吗(14)

“假使历史也有质地的话,那它的质地是火的。是星星之火,虽不盛大,却可燎原。它从南烧到北,烧遍中华大地,烧出一个崭新的世界……”

“假使历史也有质地的话,那它的质地是血的。是无数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的忠诚,才换来今天这幸福的安宁。是监狱里显眼的红旗,是生命最后一刻的口号,是他们没有见过的未来却也是他们宁愿用生命去换取的民族的自由……”

我终于,在这个光辉灿烂的舞台上,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伤害、苦痛,忘记了自尊颠覆时毁灭性的绝望。我终于把沉睡的勇气唤醒,终于在声音里听到自信抽芽拔节的声音——如果声音有秘密,那么在这一刻,你可听到我内心深处欢乐无忧的吟唱?

哪怕只是一瞬间,却让我想要紧抓不放。

我的眼里渐渐噙了泪花,我似乎被自己的投入与真诚感动了。在那一刻,穿越时光的隧道,我仿佛真的看见了一段新生活的开始和无数美梦的成真。

是在那一天、那一刻、那个舞台上,我似乎看到了一些曾经的梦想与今日现实的重叠,我开始怀疑自己曾经的想法:我真的没有梦想吗?我真的要把自己的前路斩断吗?我真的与大学无缘吗?

那天,我获得了全校第一名的成绩。

10天后,我代表学校参加全市的演讲比赛,依然是第一名。

我赢了。

我知道我赢了自己,这比什么都重要。

也是那次全市的演讲比赛,让我认识了师范学院中文系的丁寄林教授。他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是那天评委团的主席,他给我的评语是:演讲词角度新颖、文采斐然,情感真挚动人,语气抑扬顿挫,表情、动作舒展自然,具有较强的艺术表现力和朗诵功底。

颁奖典礼后,他还对我说:“孩子,你应该去报考播音主持专业,只要肯努力,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播音员的。”

我很高兴。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也知道,我不漂亮,我这样的容貌是不可能上镜做一个播音员的。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孩子,不管能不能行,你都该去试一试。按照我的经验,有些不漂亮的人很上镜,有些很漂亮的人却偏偏不上镜。你应该去试试,这样才能没有遗憾啊。你还没有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

我的心豁然开朗,我抬起头,看见他花白的发,还有微笑的脸以及充满鼓励的目光。

临走的时候,他专门走到我面前,看着我,语重心长:“如果你不喜欢这一行也就罢了,但是如果你喜欢,我建议你去尝试一下。虽然这一行很苦,可是也有自己独特的快乐。如果有朝一日你能成为一个电台主持人也很好啊,没有人看见你的样子,但你可以通过电波给人们传递欢乐。你要知道,一个最幸福的人一定是一个能给别人带来欢乐的人。”

我目送他的背影离去,有暖流,如三月沁人的溪水、如隆冬和暖的温泉,一点点,漫过我干涸的心田。将一片龟裂的土地,滋润出鸟语花香。

第一次,在我绝望而无所谓的世界中出现了灯塔固执的光——那是关于前途和理想的号召,在我心底跃跃欲试。

有两个自己,在激烈争吵,甚至要大打出手:一个说“我喜欢,我真的喜欢”,而另一个说“你做梦,你凭什么”。争吵那么久,我的头欲裂开般的疼,可还是无法骗自己:我喜欢,我真的喜欢这样的生活与职业。在清晨,在黄昏,在每一个你看不见我却能听到我的时刻,我以真诚的心、柔和的声音,向每一个陌生人传递快乐的种子,而后看它在生命的每一个角落生长。

这样美好的幻想与渴望,让我早已绝望的心重新蓄满希望。

就这样,从来没有梦想的我,一点点滋生一种叫做梦想的情绪。好像斑斓的氢气球,雀跃着奔向天际。

我的梦想,那么美好的梦想是:做一名节目主持人,用我的声音为人们传递欢乐,无论何时、何地。

7-2

比赛结束,有些事情才刚刚开始。

田佳佳第一个送给我她的祝贺。在我的课本里,我看到淡粉色的美丽卡片,上面写着娟秀的小字:祝贺你,亲爱的,你真棒!

一股暖流,在喧闹的清晨,缓缓弥散开来。

然而,令我惊讶的是,那些平日里少有交谈的同学,也给我那么真挚的祝福。

只是一个微笑,只是一句“加油”,只是后排男生几句祝贺的寒暄,却敌住三九严寒,在冬天最冷的空气里荡漾出最和煦的春光。

十二月的末节,我才知道,阳光如此温暖,空气如此清新,世界如此可爱!

可是,只有张怿,他从我身边走过,面无表情。

田佳佳看见了,语气疑惑:“奇怪啊,你比赛那天,他紧张得不得了。”

“他紧张什么?”我很奇怪。

田佳佳看我一眼:“你在台上看不见,他就坐在我旁边,一直看着你,紧紧攥着自己的手,鼻尖上都是汗。我还以为他生病了呢,后来观察了一下才知道他是紧张。大概是怕你出错吧,他比你还要紧张呢。”

她想想,又补充一句:“班长的集体荣誉感就是强烈啊!”

我一愣,回报她一个微笑,然后低下头看课本,虽然那些字母一个都进不了我的脑海,可我狠狠盯着它们发呆。我好像是突然才发现自己的心里已经没有了那些浓烈的喜欢与怨恨!

这真让我感到意外:当我有了属于自己的梦想之后,我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我居然就可以放下那些我一直放不下的人与事,或许依然无法原谅,却终究不再被其束缚,转而能够酣畅淋漓地大口呼吸了。

虽然我知道,那些梦想也都长着翅膀,那些愿望在我尚且看不到的远方。可是,我却能听到脆生生的大门开启的声音。那是心底的一扇门,关闭多年,积了太多尘土,而今,却抖落灰尘,缓缓开放。

那天晚上我把获奖证书放到衣橱下面的抽屉里,关抽屉的刹那我低头,看见了床下那个已落满灰尘的纸箱。

我使劲拖出它,打开。最上层,水晶小房子在灯光的照耀下,还是那么晶莹剔透。

我把它托在手心里,擎高,看它光滑的切面、分明的棱角、五颜六色的光,依然那么漂亮。这样看着的时候,我似乎还能记起那些时光,清晰的在我眼前跳跃。我轻轻吹去它上面的三两点浮灰,然后把它重新放回箱子里去。我还很仔细地拂去了箱子上的灰尘,为它的缝隙粘上了透明胶带。

粘胶带的时候,那“嗤啦”、“嗤啦”的声音撞击着我的耳膜,连同我的记忆与心。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我曾经喜欢过的男孩子,在我还喜欢他的那些日子里,善良的微笑、和气的模样,还有他说“她是我同桌”时的义正词严。

这样的回忆让我觉得美好,可是也有隐隐的哀伤:我知道,我还是没有原谅他。或许,永远永远都无法原谅他了。

因为我这样想:你可以用任何事情来开玩笑,可是你不能拿16岁的感情开玩笑。

毕竟16岁只有一次。失去了,就永远不会再来;伤害了,就永远无法平复——这才是最让我痛心与遗憾的、留在岁月肌肤上的隐隐的疤痕。

寒假照例是要补课的。

没有人抱怨,每个人似乎都很习惯了——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也是我们的使命。4周的寒假如果能放一周也没人埋怨什么,如果能放10天,那简直就是上帝开恩了。

然而对我来说,这四周可以不必到校上课。因为我请假了——寒假里,我要去省城找老师学习播音主持方面的专业课。

去教务处请假的那天,恰巧碰见了夏薇薇。她表情讥诮,脸上有不屑的笑。

“陶滢,你要用左手拿话筒吗?”她这样问,似不经意,却又如此刻意。

我没好气地回嘴:“难道左手不可以拿话筒吗?”我昂首挺胸从她面前走过去,再回头,看见她气急败坏的脸。

其实,除语文老师外,没有人认为我会成功。

包括田佳佳。

她微微皱着眉头,不说话,过很久终于问我:“是真的喜欢吗?”

“是。”我从来没有如此斩钉截铁。

那些困顿而尴尬的岁月,那些自卑而迷茫的年华里,我从来不知道,梦想本身有如此可亲、可爱的面孔。

换句话说,生命,对我而言,已许久未如此饱满过了。

我是说,饱满。

饱满,就是种子破土、树叶抽芽,一小团的茧握在手心。是鼓而胀的质感,填充在生活的角落里,让你感觉不虚无。

我终于在有了梦想之后,感受到生命那些华美的颜色,在晴好午后慵懒停靠。

我记得,在过去的时光里我曾弄丢过我自己:我的未来、我的梦想、我的希望。那是我记忆中最张皇失措的一段时间,我如同象棋棋盘上的卒子,手持盾牌,步步为营,只能向前,不可后退。我无意伤人,能不被人伤,已实属不易。

那些人前人后的嘲笑、三三两两的指点,不过是湍流的河,奋力趟过去,一切不过如此——早已练就一身不怕死的胆,哪怕你说我脸皮厚。

对于过去发生的事,或许未遗忘,但已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