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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靥(7)

最后一个微小的愿望,她留给了新结识的美人。她希望新美人是故意割腕还是不小心割腕也好,不要像旧庞姬一样,为一时的郁结,落得被主家抛弃的下场就好。

许完这三个愿望,赵枝枝满足地拥着被子进入梦乡。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起来,她心里就蹿出一个全新的期盼,和吃饭等人一样重要的期盼。她要去南藤楼碰碰运气,兴许能遇见那位可怜的新美人。

南藤楼是木头建造的一座楼阁,上下里外全是木头,深沉的枣红色漂亮又脆弱,仿佛风都能吹倒似的。远远看去,就像一位垂垂暮年的红衣老者岣嵝着背,艰难支撑早已残破不缺的身体。

赵枝枝轻车熟路摸进木楼。不合脚的鞋子踩在木地板上,得使劲绷紧小腿才不不会发出很重的吱呀声。各处小室没有门,一块破布垂在门槛上方,就算是门了。

赵枝枝刚入楼,姬稷就察觉了。

他抓起昭明留下的短刀,淡眉下两只深邃的眼如老虎般警觉盯着门边,随时准备将刀刺进闯入者的身体。

然后他听见少女笨重的脚步声和她轻细的呼唤,猫儿叫似的,一声声飘在风里:“美人,美人……”

姬稷绷紧的心蓦地松开。

原来是她。

姬稷听她又唤了好几声,他静静躺了会,忽然伸手在挨榻的墙上拍几下。

墙也是木头做的,“砰砰砰”,仿佛整个小室都被拍得晃了几下。

少女的脚步声更快也更近了:“美人,是你吗?”

姬稷看向门边的破布。

在风中晃来晃去的破布下,一张年轻稚嫩的面庞露出来,小小的脑袋,细白的脖颈,温润黑亮的眼睛弯弯笑起。

她的声音跟她的人一样,轻盈似羽:“原来真是你。”

姬稷翻身朝里。

赵枝枝礼貌地脱鞋,站在门边知会一声:“我进来了。”

木墙只开了一扇方正的小窗,拮据窘迫刚好只够一点点阳光照亮矮榻。朦胧的日光泄在榻上,姬稷被笼在稀薄的光里,他侧枕身体,双腿必须蜷缩,才能让矮榻容下他。

从季衡车里穿来的外衣随意扔在榻前,姬稷拢紧松垮的中衣,在赵枝枝离榻三步远的地方喊住她:“别过来。”

赵枝枝乖乖站住。

姬稷:“转过去,我穿衣。”

为避免节外生枝,他还是不要点破自己的身份。不然——

姬稷穿好衣裳站在赵枝枝身后,她一动不动,等着他叫她回头。

他目光轻扫,落在她白皙修长的脖子,她过分细瘦,他只用一只手就能折断。

昨天夜里他就在想,他好像忘了什么事。

今日看到她,他突然想起。

他忘记杀掉她了。

赵枝枝忽然浑身一颤,毛骨悚然的凉意从后背传来,她愣了愣,很快明白这股寒意从何而来。

又起大风了。真是冷啊。

“快入冬了啊。”赵枝枝收回发愣的视线,忍不住小声问,“你好了吗?我现在可以转过去了吗?”

“好了。”

赵枝枝转过去,惊讶发现不知何时身后贴了个人,她差点撞上去。

赵枝枝及时后仰,看清眼前人莹白的肌肤细腻如玉。

昨日夕阳昏暗看不清,此刻日光照在他脸上,她才发现,原来他眼下有两圈淡淡的乌青,冷眼掠人时,阴鸷而淡漠。她忽然又涌起昨日第一眼看到他时逃跑的冲动。

姬稷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在室中央的破席上席地而坐:“你怎么又来了?”

“我随便走走,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赵枝枝跟过去,在他对面盘腿坐下。

姬稷发现她不安地揉耳朵尖,接下来她又撒了句慌:“我不是特意来找你的。”

姬稷盯着她揉红的耳朵,鬼使神差般出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赵枝枝为这份主动的亲近而高兴:“我姓赵。”

“哪个赵?”

“帝台赵。”

“原来是赵相国家的。”

说起自己的姓,赵枝枝腰杆挺直,双手不自觉合在膝上,端庄柔雅:“虽然爹现在已不是相国,但他随时准备为君王所用。”

人前提及家门,不卑不亢方能昭显家风。最好再添几句忠君之言,那就更好了。这是阿姐教她的。

于是赵枝枝又添上一句,“不仅是爹,但凡我赵氏之人,皆忠心不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愿能为君王效犬马之劳。”

姬稷唇边淡淡噙笑:“为哪个君王?”

赵枝枝懵住。她就只会那几句,阿姐没说过有人还会问其他的啊。

她自己凑不出文绉绉的话,只能随便丢一句:““帝位上坐的是谁,就为谁。”

她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说完之后就后悔了,阿姐说过,若是答不出,就装没听见,她应该装没听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