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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靥(6)

这里实在太破了。

“将就着用吧,当年随王父出征犬戎,死人堆里都睡过,这点寒酸算得了什么?”姬稷解开外衣,一身轻松,淡眉挑高,双目炯炯:“等时候到了,我就去那些宗室祖庙里睡,让那些老不死的给我系袜提靴,梳头穿衣,恭恭敬敬地跪在殷人的铜斧图腾前大呼,我皇万年无期!”

昭明跪在榻前,后背遮住月亮,跟着姬稷一起笑:“会的,会有那天的,那天很快就会到来。”

姬稷很快收住兴奋的思绪,吩咐:“明日你来,将我案上没看完的书拿来,我虽藏身此处,但不能荒废光阴。”

“喏。”

姬稷翻身,单手撑脑袋,另一只高抬,从指缝里窗那边的月亮。

月光如洗,不知今夜这城皓白雾色,会是多少人的亡命之景。

姬稷看着看着月亮,视线移到手腕上的麻布巾帕。

昭明也注意到了,忍不住猜想。

那分明是女子的巾帕,难道……

姬稷收起手臂,背过身一躺,瓮声瓮气打断昭明的绮思:“不是别人,是我自己的。”

昭明赶忙低下头:“奴该死。”

姬稷捏了捏巾帕。

送给了他,当然就是他的了。

虽说他也不想要,但一块麻布巾帕也要说送,云泽台的女人真是太乡土小气了。

第3章

赵枝枝早早地就起来了,比太阳晚了也就那么一点点。

她坐在石阶上看阿元和金子在秋风中干活,天气越来越冷风越刮越大,他们穿单薄的一件衣衫,却没有半分寒冷之意,繁重的劳动使人浑身发汗。

阿元的麻袴上又破了几个大洞,金子不给他补了,他难为情,活也干不好,一张脸羞红,央求赵枝枝去屋里等:“马上就开饭,一会就好!”

金子脱下草鞋扔他:“羞什么!”

阿元嘟嚷:“我不像你,你故意让好多人看,看光了都不羞!”

金子叉腰笑:“有什么好羞!下次你别吃我拿回来的东西!”

阿元跺脚:“不吃就不吃!”

赵枝枝跑进屋,将昨天夜里剩下的一点汤饼找出来,喂一勺给阿元吃,喂一勺给金子吃,两个人不吵了。

阿元舔着嘴边的汤渍,感慨:“要是能像昨天那天,日日吃三顿就好了!”

平时贵女和他们总共吃两顿,日出一顿,午后一顿,夜里没有吃的,但睡着就不饿了。昨天不一样,昨天他们吃了三顿。中午吃了肉,夜里贵女还让他们煮汤饼,真是个好日子!

金子蹲在角落将竹子削成厕筹,压低嗓音,怕屋里的赵枝枝听见:“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想日日吃三顿?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吗?是贵女的生辰!”

阿元又惊又愧:“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如何?你能拿出黄羊肉还是能拿出蒸白米?”金子揶揄他,“又或者,拿出你以前吃惯的树皮送给她?”

阿元啃过两年树皮,跟了赵枝枝后也养不胖,至今骨瘦如柴,最恨别人说这个。

他气鼓鼓瞪金子,“迟早我会走出这里,而你永远只能做个女奴。”

金子笑得前俯后仰,满身松软的肉都抖起来。

阿元举起斧子一刀劈开木柴。

赵枝枝重新从屋里出来。头发梳好了,乌黑丰泽的长发垂在肩后,用破旧的红发带系好,去年的衣服今年穿短了,下裳露出藕白的脚腕,没有穿袜,穿袜脚就塞不进鞋了。

“去哪?马上就能吃早饭了。”阿元追出去。

赵枝枝跑得比他更快:“我去外面看看。”

阿元着急:“小心被越女逮住吃了!”

赵枝枝:“她睡到中午才起呢!”

赵枝枝径直去了南藤楼。

早上一睁眼,她就迫不及待。等到现在才去,已经很稳重了。

昨日她默默过了自己在这世上的第十五个生日,她没有等到她想吃的东西,也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她本会沮丧地结束这应该令人高兴的好日子。

可就在她为自己伤心的时候,她遇到了比她更伤心的人,一位美丽不可方物,高贵的新美人。

她的伤心失意,在这位可怜的新美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美人都自残割腕了!

虽然她可能想得稍微严重了那么一点点,可是生死之事,谨慎点总没错。

所以她明白了,老天爷让她在南藤楼苦等是有原因的。

如果她昨天见到了赵家人,那她就不会一直在南藤楼等,也就不会遇见那位想要(可能)做傻事的新美人。

赵枝枝为自己短暂的抱怨向老天爷忏悔。夜里睡觉前,她虔诚地向大夏信奉的女娲娘娘以及各诸侯国信奉的各路鬼神许愿,许愿明年生辰能够吃到爹送的樱桃酥,许愿她认识的所有人明年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