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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出书版)(116)

花无多见男子儒生打扮很是斯文,便颔了颔首。

男子见左右无人,便道:“我家主人有两样东西吩咐在下亲自交予将军。”

花无多见那男子自袖中拿出一个锦盒和一封书信恭敬地递了过来,当下并没有接过,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男子温和笑道:“主人说,将军曾拖他转交东西与北方的故人,他已办妥,这两件东西是北方的故人拖他转交于将军的。”

北方故人?花无多猛地想起自己曾拖李赦转交一个锦盒与公子翌,目光移向书信与锦盒,不再犹豫,伸手便接过了书信和锦盒,笑道:“替我多谢你家主人。”

男子颔首:“将军客气,主人说,将军若有什么需要,可直接吩咐在下。在下住在城东五子居,姓魏名鉴。”男子说完,小施一礼,便即离开。

折返回府,躲在自己屋中,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书信,一看便知信并非公子翌所写,乃公子琪的字迹,信中有问候,也有简单交代些许自己与公子翌的近况。信中如此写道:

无多,我还是习惯叫你无多,而不是方若兮这个陌生的名字。

你还记得吗?也是在这样的季节,我们三人一同去南书书院读书,那些时光而今想来近乎奢侈。我还记得在大名府与你相遇的那一刻,细说起来,似乎我比翌更早一步遇到你。有一次我与翌提起这事,他竟然说他第一天就把你抱在了怀里,这事我断难相信,因为那天他并没有鼻青脸肿。

翌很喜欢你送他的锦盒,并回赠了你一个,神神秘秘连我也不让看,他说他没时间写信给你,可我知道,从他四处寻人做这个东西到做成为止,足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

花无多放下手中书信,拿起一旁密封的锦盒,在手中来回抚摸,锦盒有些重不知装了些什么,她轻轻打了开来,便见盒中放着一个精致的瓷娃娃,放在手中把玩,发现瓷娃娃后背写着“花无多”三个字,不禁微微一笑。瓷娃娃可以拆开,她拆开来,发现里面还有个缩小版一模一样的瓷娃娃,知道这些玩偶与自己送给他的锦盒有异曲同工之妙,便一个一个,小心地拆开,又一个一个工整地摆在桌案上,一眼望去极为可爱,细细看来竟然每一个都有些差别,有笑着的,有发怒的,有不屑的,有鄙视的,有无奈的,还有……每一个都是花无多时的样子。

直至看到最里面藏着的小纸条,她打了开来,见上面只有两个字:想你。

胸口蓦地有什么悸动般猛然一跳,原本还在微笑的脸,顿时僵住,而后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想你,想你……

只有分离才会思念,只有思念才发现会想你。

只有想你……才发现距离是多么的难以忍受。

她伏趴在桌案上,胸口似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以呼吸。又想起刘瑾临走前说的那番话,吴翌现下的处境……

这一刻,多想看到他,多想……于这乱世彼此守护。

有一种情,从未被正视,从前或许是没有看清,没能明白,可如今……远隔千山万水,分别无数日夜,思念却从未断。手中纸条,只有两字,却已胜过千言,如果这不是情,如果这不是爱,却也是他的召唤,她其实早已想,早已愿,回到他身边,与他同进退,共患难。而不是,只身一人,望着那副他亲笔勾勒的画卷,寂寞思念。

这晚,她如何都睡不着,便索性起身,穿好衣裳,来到宋子星的营帐外,守在帐外的侍卫正欲进去通报宋子星她来了,却被她阻拦。她犹豫了半晌,还是转身回了自己的帐中。她怔怔地坐在黑暗中发呆,直到,帐帘被人微微掀开。目光所触,宋子星的目光温柔似水,令她闪避不及。

她不让宋子星点燃烛火。

他笑她,“睡不着?”

静夜里,她点了点头。

他道:“有什么要找我说的?”今夜,他的声音尤其温柔。

她沉默半晌,声音干涩地道:“我想走了。”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敢去看。只知道他沉默了好久,方道:“要去哪儿?”

她说:“去找吴翌。”

他沉默。

她说:“对不起。”

她说:“我都知道,也都明白。”

她说:“我想他。”

断断续续,只说了这三句话,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宋子星的心思她懂,正因为懂,所以,在这个她执意离去的时候,越发无法面对。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埋在双腿间的头颈已经僵硬,久到她全身都已麻木,她方才听见宋子星起身向外走的声音。在他走出帐外的刹那,她蓦地抬头看去,帐帘放下的瞬间,身后留下了他淡薄的身影。

天未亮,她已收拾好包裹,出帐时,一抬头便看到站在帐外的他。

她停在原地,甚至掀开帐帘的手臂都忘了放下,他竟然在帐外站了一整晚?昨夜下了半夜的细雨,他已全身湿透,狼狈的模样,令她忽然想到了刘修将她留在树上离开的那一日。那是怎样一番心情,她再懂不过,心中蓦地一痛。紧咬住下唇,不知不觉间似闻到了血腥味。

他回头望向她,轻声道:“我送你一程。”

她无声点头。

如此,他送了一程又一程。

直至她望向远方说:“不必送了。”

他方才道:“我为了要送你,又担心你会不辞而别,昨晚在你的帐外守了一夜。”

她喑哑道:“你真傻。”

他道:“如果你肯留在我身边,让我做再傻的事,我都会做。”

她摇了摇头,道:“我无法给你承诺。”

“为什么要等上一年之久?让我感觉已经有希望了,又在一夕之间让所有的希望破灭。”宋子星问道。

“当初,也曾对他想娶齐欣心存怨怼,可是当我得知他身处困境时,忽然很想见他。不,我不只想见他,我还思念他,这种思念其实从未断过,一直也没有,而今更加令我坐卧不安,甚至夜不能寐,我恨不得马上奔到他身边,看到他安然无恙才能心安。”

“这一年,我在你身边,渐渐淡忘了刘修,却越发思念他。我知道,如果去找他,留在他身边,那条路恐怕比在你身边还要难走百倍,可我想去。”

她不敢看他,垂首道:“对不起。”

他似笑非笑,苦涩一点点自心底开始蔓延,直至眼中、手指,可仍旧无比平静地道:“我可以用非常手段留住你的人,禁锢你的身心。我昨夜淋了一夜的雨,那股愤怒与疲惫累积到了爆发的边缘,我以为我会那么做,可是当我今晨看到你出现的那一刻,那种冲动奇异地全消失了。”

他目光触及远方,声音带着些许空洞和无力,平静道:“我信守当初的承诺,做一个守诺的君子,放你走。”他忍不住扬起一抹讥讽,“我只想让你念着我的好,或许,我会后悔……”

“若兮,我明知道,如果就此放手,我们再见之时,不知会是何年何月又会是怎样的情形。若兮……”他深深一唤,掷地有声道,“这次我要说,若然下次,你再回到我身边,无论让我付出何等代价,我都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逃开!”言罢,他蓦地勒转马头,绝尘而去,自始至终未曾回过头来。

而她却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到望不见了,还在望……

是他伴着自己走出那段最难熬的日子,不是不感激的。只是……

花了近三个月的时间,花无多方才从东南赶到了西北,此时已是深秋季节。

时隔一年多,再见吴翌,发现他变化极大。

眉间少了轻佻,多了沉稳,笑意少了轻浮,多了稳重,肤色变黑了些,却越发高壮,恍惚眨眼间,便从少年蜕变成了一个男人。

花无多望着他,千言万语卡在喉中,痴痴地、傻傻地、呆呆地望着他,直到他将自己的脸撞在胸口的铠甲上,撞得她头晕眼花鼻子发酸方才清醒过来。

她边笑边狠狠捶打他的脊背,他亦笑,笑声从胸口震到她的耳膜,便听他道:“打就打,别用内力,会疼。”

扑哧,她笑出声来,一抹脸上流下的泪水,仰头望着他道:“你变黑了,不过……”

“不过,比以前还要帅!”吴翌接口道,眼中闪着熟悉的戏谑,低声与她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她扬起了嘴角,他还是他,还是那个记忆中的他,望着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笑映在他瞳孔中,竟是那么的喜悦和幸福。

他放开了她,却轻佻地挑起了她的下颌,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粗糙的指尖划在她脸颊上,她微微一颤,本应躲开他的碰触和他此刻轻佻暧昧的举止,却不知为何,没有躲。

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似水温柔,轻轻道:“为什么哭?不哭了,好不好?”

她笑了起来,眼中却仍有泪水,一边笑一边又忍不住流泪,感觉他粗糙的手指在她脸上游移,有些温柔又有些无奈地帮她擦着眼泪,复杂的思绪让她心思恍惚,再见他,原来竟会这般幸福,幸福得笑,幸福得哭,认识这么久,记忆中他从未这么对过自己,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这么亲近,第一次这么……

他指尖的温暖,让她贪恋,她不懂,真的不懂,感觉自己像疯了像傻了,甜甜蜜蜜的感觉从指间到发梢,都觉得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