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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方思(66)

沈尧道:“嗯,澹台兄,你好生歇息。”

澹台彻此人,似乎十分话痨。沈尧刚准备走,澹台彻又说:“我五年没睡过床了。”

沈尧接话:“地牢里没有床吗?你不能逃跑吗?”

澹台彻半靠在床头:“没,他们把我吊在墙上……”顿一下,又不停比划:“两套千年玄铁,扣着我的手臂,我往哪儿跑。”

这一回,沈尧选择相信他:“难怪你的双手伤痕未愈。要是我的大师兄在,就好了,他治过这种病人。以前在我们那儿,有个铁匠,干活的时候一不留神,手掌套进了烧红的马蹄铁……”

澹台彻声音渐低:“你大师兄能治好?”

沈尧很想鼓吹,却装作淡淡道:“我大师兄,扁鹊回魂,华佗再世。”

澹台彻轻率道:“江湖上没他这号人。至少五年前没有。”

沈尧笑道:“再过五年就有了。”

澹台彻打了个哈欠:“不知天高地厚。”

沈尧为他放下床帘挡风,轻手轻脚地离开澹台彻的房间,关上他的房门。做完这些,沈尧游荡到了后院,扶华教的侍卫们腰悬双刀,守住了唯一的出口。

为首那人,正是柳青青。

沈尧冲她招手。

柳青青纹丝不动。

沈尧明白,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孤寂凉薄的雨夜中,扶华教的右护法从他身边经过,与他搭讪:“沈大夫,夜深了,雨天易受寒。”

沈尧道:“麻烦你帮我转告云教主,我必须回去一趟……深夜不归,我的两位师兄都会担心。”

右护法笑道:“我们教主已经派人去请卫大夫了。”

沈尧“嘶”了一声:“你们这帮高手,真嚣张啊,在段家来去自如的。平常路过段家,忽然内急了,是不是都可以翻个墙,进去借用一下茅厕……”

右护法辩解道:“卫大夫不在段家。”

沈尧叼着一根草棍,含糊道:“什么?”

话音未落,他听见卫凌风的声音:“沈尧。”

卫凌风既没叫他“小师弟”,也没叫他“阿尧”。连名带姓的称呼,沈尧便觉得大事不妙。他满身酒气,头都不敢偏一下,只把胳膊往旁边伸了伸,猛地一拽:“大师兄。”

沈尧已经使出了全身力气。真的,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平常想拉近卫凌风,稍微一用力,轻轻松松就拽过来了。可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沈尧竟然扯不动他。

沈尧暗想:肯定是自己喝了凉州酿,骨软筋酥,暂时虚弱。

是了,一定是这样!

他抬头,凝神打量卫凌风。

卫凌风盯着右护法,道:“贵教从我们丹医派带走一个人,留下做假的字条,是为何故?”

右护法怔然道:“啊?”

卫凌风微有愠怒:“我师弟是什么性子,我自然清楚。他不会不管不顾,一走了之。”

右护法拱手抱拳:“我代教主赔罪。”

卫凌风却道:“你本该是能言善辩的人。”

沈尧打了个岔子:“大师兄,那张字条是我写的。”

卫凌风道:“什么?”

沈尧解释:“我当时真想去找你,就给许师兄留了一张字条。我一边吃糖糕,一边写字,字迹潦草……我刚写完,程雪落出现了,他把我带过来了。”

沈尧以为讲清楚就没事了。哪知,卫凌风拎了下他的衣襟:“你真是……”

沈尧抖开衣裳:“我怎么?”

卫凌风改口道:“没什么。”

他说完,还站了起来。

沈尧一把抱住他的腿:“大师兄,你干嘛,说话藏一半露一半!”

卫凌风顾忌右护法在场,道:“松手,别让人瞧见笑话你。”

沈尧随意道:“无所谓,大家都是男人,何必拘泥于礼法?”

卫凌风重新坐到他旁边。沈尧伸手就去揽他的肩:“大师兄,你连夜从段家赶过来的吗?”

卫凌风肃然道:“是的。”

卫凌风的衣袖干净整洁,不染水雾。沈尧拽着一角拧了拧,心道:大师兄没带伞,没穿蓑衣,当然也没钱坐轿子,怎么一滴雨都没淋到呢?

第33章 解密(二)

沈尧七岁那年, 被父亲送入丹医派做门徒。

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沈尧拽着他爹的裤脚,不肯吱声, 也不肯留下。他爹起初还很文雅,后来喝了两杯酒,话也说得决绝:“阿尧, 我们家没有金山银山。爹除了把你送走,还能怎么办?”

沈尧的师父在一旁问:“阿尧会写字了吗?”

父亲拍了下沈尧的脑门:“快回答师父的话。”

沈尧低头道:“我不会。”

父亲又敲了他一栗子:“莫撒谎!”

沈尧眼眶红得像兔子。但他咬紧牙关,重复道:“我不会写字, 我没看过书,我是个文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