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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方思(65)

程雪落一言不发,右护法弯腰附和道:“教主是不是没有拿出五成的功力?”

云棠叹气:“我想让沈尧讲一讲自己在段家的经历。段老头性子古怪,私交甚少,沈尧却说,他师父认识段老头……”

她微微偏过脸,眼角余光扫过程雪落的神色:“五年前,名门正派围剿我们,段老头可没少出力。我父亲死了,母亲自尽,舅舅被腰斩,师父为了保护我被活捉——我宁愿他也死了呢。”

说到后来,她的嗓音轻不可闻,滔天恨意似乎消淡了。

程雪落仍然记得五年前,云棠十五岁的时候,曾经伏卧在地,朗声道:“我要让江湖八大派一个一个跪在我面前,诚心求死。”

此去经年,恍如隔世。

云棠称呼澹台彻“不如死了”,澹台彻也自称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可是,当沈尧转悠到澹台彻的门前,只见门扉半开,屋内亮着一台红烛,暗光摇曳,而澹台彻正在用一块绢布擦剑。

见有人来,澹台彻挥剑一劈,一张桌子就斩成了两半。

澹台彻问他:“怎么样?我的剑法?”

沈尧冷漠地看着他。

澹台彻拧眉:“你为何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

沈尧仍是不应答。

澹台彻垂头丧气,病容惨淡:“我这种废人,也配提‘剑法’两个字。”

沈尧终于愤怒道:“你们觉得废人是怎样的?你一剑下去,砍不死十个壮汉,你就是废人?”

澹台彻松手,长剑掉落在地上。过了很久,他只说出两个字:“罢了。”

沈尧唯恐他失去了意念。

沈尧的师父一再告诫弟子们:心病难医,心病难医。思及此,沈尧跳进澹台彻的卧房,捡起地上的长剑,塞进他的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要气馁。你看啊,上一任的武林盟主,楚前辈,三十岁出头就仙逝了。当年他的武功,那是江湖第一,独孤求败!可是,他死得早啊。你就当自己是从头开始,再加上我给你调养,你活过楚前辈不成问题。你比武林盟主还强,谁敢说你是废人!”

沈尧醉酒未醒,前言不搭后语。

澹台彻听完他的话,掌风挥灭了蜡烛,道:“甚好。我准备安寝了。”

沈尧十分欣慰:“去吧。盖上被子,做个好梦。”

澹台彻迟迟不动:“昨夜,我还在段家地牢,不晓得何年何月才能重见天光。”

沈尧出于善意,开解道:“云棠是你的徒弟吧。你教了个好徒弟,带着一帮属下,跑来救你了……”

“不,”澹台彻打断沈尧,“那丫头从小顽劣,屡教不改,更不懂尊师重道。我被关进去之后,就没指望过她。”

沈尧道:“那你还能指望谁?”

澹台彻道:“云棠她爹。”

沈尧嗤之以鼻:“云棠她爹,就是个会武功的流氓地痞。”

“你见过他吗?”澹台彻语调幽幽,眉目间隐含煞气,“你不晓得,他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沈尧从小在丹医派长大,听了不少江湖轶事。确实,他没有见过扶华教的老教主杀人,也不知道那些“一夜荡平少林寺”的传闻是真是假。但是,就他亲眼所见,可以确定一件事——他借着酒劲,很冲动地说:“你们家的大丈夫,跑去偷别人家的孩子啊?偷完了还不还给人家……程雪落和段无痕是不是双胞胎?”

沈尧半撑着腮帮:“在我们清关镇,这叫卖拐!被人发现了,要扭送官府,牢底坐穿。”

澹台彻高声道:“是段永玄那个老匹夫先食言!我告诉你,段永玄这辈子,要是被他儿子一刀砍死,都算他活该。”

沈尧迟钝地问:“你什么意思?”

澹台彻闭目养神,透露道:“云棠原本有个哥哥,根骨绝佳,只比我小两岁。他幼年时,折在了段永玄的手里。”

“死掉了?”沈尧听得一愣,“被段永玄弄死了?”

澹台彻仍没睁开眼睛:“探子回报,段永玄把他送到了药王谷。药王谷的谷主亲自灌毒,千百余种□□,拿来给小孩子洗髓。”

沈尧精通医理,粗通□□,不由得喃喃道:“药王谷的谷主疯了?干嘛要做这种事?”

沈尧想不通这个问题,连带着怀疑起澹台彻的用意:“澹台兄,你是不是编了个故事骗我?”

澹台彻在地牢关押太久,数千个日日夜夜,他没和人讲过一个字,连“疼”都没喊过一声。当下,他被沈尧的话点醒,自认为神态放松,泄露了太多秘密,遂改口道:“对啊,我糊弄你的。”

沈尧噗嗤一乐:“我五岁能写字,六岁诵诗书,七岁熟记药理……我一眼看穿你的小把戏。”

澹台彻点头,微露倦意:“我困了,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