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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方思(6)

沈尧抬头望他一眼,见他额上有了皱纹,白发多过了黑发……他是真的老了。

沈尧出生不久,母亲去世。父亲养他至七岁,仍然家徒四壁。他的父亲酗酒成性,每当饮醉时,常要打他撒气,与清醒时判若两人。父亲不喝酒的时候,教他诗书礼仪,喝完酒之后,就教他棍棒服人的道理。

七岁那年,父亲将沈尧送上山头,亲手托付给了师父,从此再没出现过。

所以对沈尧而言,师父更像是他的父亲——慈祥、宽厚、充满长辈的耐心,如山一般为他遮风挡雨。

不过如今他老了,不再是十年前的模样。

沈尧低下头,答话道:“弟子这次确实有错,往后再不敢鲁莽行事。”

师父微微点头,眉目中露出倦意。

他提起桌上的灯盏,没再看沈尧一眼,低声接着说:“好了,你先回去吧。走一步算一步,与你无关的事,赖不到你身上。”

俗话说,走一步算一步,但因现实反复无常,很有可能无路可走。

这日和师父告别以后,沈尧绕着山顶走了两圈,山风拂面,夜色静如深谷。

山巅之处有个凉亭,亭子年久失修,倒是看景的好地方。沈尧爬上小路,正打算上去坐一会儿,却发现亭内早已有人,还占了最好的位置。

那人正是卫凌风。

说来也怪,卫凌风好像有备而来,身边摆了一壶酒,两盏杯,三碟咸菜。

沈尧寻到他身旁坐下,自斟满杯白酒,开口道:“大师兄好兴致。”

卫凌风回他一句:“你额头有伤,这段时间要忌酒。”

沈尧笑道:“就喝这一杯,能出什么事?”

说完他一饮而尽,才发现杯中不是酒,而是半温的白开水。

“师兄你也太抠门了点儿,”沈尧道,“以水代酒,喝完嘴里都没味。”

喝不到一滴美酒,景色也变得平凡无奇。

沈尧端着酒盏,百无聊赖,略微抬起下巴,看向天边的月亮。

星斗高悬,薄云如纱帐。

卫凌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斜坐在亭边台阶处,又抓起了一把咸花生。溶溶月色照在他身上,使得素布织成的白衫有了锦缎华服的流光。

他一边剥着花生壳,一边和沈尧说:“我不愿让你喝酒,一是因为你有伤,二是因为,你的酒品太差了。”

沈尧自然不同意,马上接了一句:“哎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酒品太差了?”

卫凌风没有回答,塞给他一把花生米,都是剥过壳的。

从小到大,沈尧最爱的零食就是花生。

他收了这等好处,便与卫凌风碰杯,咳了一声道:“我爹当年喝完酒,总喜欢打人,我是他的儿子,可能和他有点儿像。”

沈尧伸手揽过卫凌风的肩膀,义薄云天道:“假如之前得罪了你,那也不是出于我的本意,我把你当做亲兄弟,心中唯有敬重之情。”

卫凌风很快做出回应:“门中有很多师弟,唯独你最让我操心。”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月夜凉亭再诉衷情,武林大会一展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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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包依旧,感谢大家

第3章 交心

唯独你最让我操心。

大师兄竟然说了这样的话。

沈尧心下感动,不由得将他揽紧了一点,感慨道:“你从前对我的照拂,我全都铭记于心,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言罢,他端着酒杯和卫凌风对碰,看着那满杯的白开水,豪情万丈道:“来!感情深,一口闷!”

卫凌风一饮而尽:“好兄弟,一辈子。”

沈尧笑着应承:“是啊,好兄弟,一辈子!”

这般交心之后,沈尧情难自禁又喝了几杯,一把白开水下肚,竟然像醉酒一样,让他迫切地想说点什么。

酒后吐真言,或许不是因为酒的作用,而是因为那人本来就想倾诉。哪怕给他灌几杯水,他也能照说不误。

沈尧扬起了头,开门见山道:“楚开容的侍卫死了,听说已经被埋了,一捆草席一卷,葬在了后山的陵园。”

卫凌风问:“你去看他了?”

“我本来打算去的,但是手头没钱,也没买东西,”沈尧叹气,“空着手去上坟,那多不好意思啊。”

他拍了一下大腿,继续说:“从前我弄错一味药,都要被罚跪祠堂。如今死了一个大活人,反而不痛不痒。”

山巅之地晚风盛行,天际挂了几颗零落的孤星,映着更加朦胧的月色,唯有近景一片清明。

沈尧默默看远景,卫凌风侧过脸看他。

不多时,卫凌风开口道:“小师弟,你姑且听我一言。你不必自责,侍卫的死因与你无关。”

沈尧忽而一笑:“大师兄所言极是,也许那侍卫生来胃寒脾虚,经不起猛然拉肚子,那么突兀地一拉,他就魂归西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