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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方思(5)

话音落罢,他的师父脸色一变,双手抱拳,对着楚夫人道:“小徒虽然顽劣,但绝不会有杀人的歹意。依老夫之见,此事颇为蹊跷,其中怕是有一些误会,尚不能盖棺定论。”

楚夫人见惯了大场面,哪里肯信胡言乱语?

为表愤怒,她挥手又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沈尧的左脸上。

这一耳光,堪称振聋发聩。

“还敢狡辩!”楚夫人毫不理会旁人,拔高了声调对沈尧道,“你今年十八岁,自打七岁上山,拜师学艺十年有余,怎会分不清玄参和巴豆!”

师父不言不语,也将目光投向了沈尧。

千钧一发之际,沈尧连忙跪得端正:“楚公子的侍卫当场倒地,腹泻呕吐,脉象固结,以至于回天乏术。纵使我真的下药,也断不会用这么狠毒的手段,露出那么明显的马脚。”

这正是他最想问的。

事情一出,沈尧本以为难逃一顿毒打,然而某位师兄却告诉他,楚开容的侍卫死了。

这便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要一命抵一命的惩戒。

沈尧百思不得其解,那点微不足道的巴豆粉,怎就害死了一个正当壮年的莽汉?

可惜没人告诉他答案。

不过事已至此,最重要的当然是自保。等到有朝一日水落石出,自然能明白其中原委。

祠堂里安静了一瞬,沈尧面朝丹医派祖宗的排位,大声磕了一个响头:“弟子沈尧学医十年,不求妙手回春,悬壶济世,也做不出伤天害理的混账事,更不敢丧尽天良,夺人性命!”

他高声道:“今次空口无凭,无法自证清白,只盼着真相大白后,对得起黄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言罢,沈尧撩起衣摆,一头往那梁柱上撞去,几乎用了十成的力气,仿佛抱了以死明志的决心。

之所以有胆子这么干,是因为柱子旁站着卫凌风。

卫凌风不会见死不救。

哪怕是一只兔子这么撞,卫凌风都会出手相助,更何况沈尧是他的师弟,朝夕相处十余年的师弟。

——想到这里,沈尧为这一份与众不同而感到沾沾自喜。

然而大抵是因为……他的性格没有兔子讨喜吧,卫凌风等到他额头撞出血,才拖着沈尧后退了一步。

沈尧当然不会怪他,额头撞出了伤口,更显得情真意切。

果不其然,师父面色缓和道:“楚公子毫发无损,与初时大不相同。阿尧,你即便内疚自责,也不用以身撞柱,更何况,此事尚未真相大白,未必同你有任何干系。”

他一甩袖,面朝沈尧,叹了口气:“你这傻孩子,何必拿自己的命去堵别人的嘴呢?”

祠堂内潮湿阴冷,槐木地板森森发凉,檀香的气味掩盖血味,呛得师父咳嗽了一声。

沈尧抬头,只见楚夫人目光如刀。

但她一言不发,显然听出了师父的画外音。

师父身为丹医派掌门,一贯偏心且护短,这是门中弟子皆知的事。他刚才特意提及楚公子毫发无损,与初时大不相同,想来是为了提醒楚夫人,她儿子的那条命是丹医派捡回来的。

此事便这样不了了之。

沈尧本以为当晚要罚跪祠堂,但是师父放他走了。

彼时天已入夜,窗外漆黑一片。师父将他唤进内堂,又点了一盏灯,施施然放在桌前。

微风过窗,映得灯影摇曳。师父坐在一把木椅上,两鬓斑白,格外显眼。

他低声问了一句:“阿尧,你杀的人?”

沈尧立刻回答:“弟子不敢!”

师父“哎”了一声,慢悠悠道:“我谅你也不敢。你最多放一点巴豆,让人来回跑几趟茅厕。”

“是是是!”沈尧点头如捣蒜,蹲下来给师父捶腿,“师父您老人家果然英明!”

“我是英明,但我管不住你,”师父拍了他的脑门,话中犹有怒气,“真是造孽,看看你给自己惹了什么事!”

沈尧脑门有伤,被拍得很痛,于是就“嘶”了一声,然后道:“那侍卫死因不明,很可能与巴豆无关,既然与巴豆无关,为何查到了我身上?这是一个未解之谜。”

师父却说:“哪有什么未解之谜?事实就是你下了药,刚好背了这口锅,一时半会摘不掉。”

沈尧笑了一声,分外狗腿道:“从七岁开始,我就是丹医派的弟子。我生是丹医派的人,死是丹医派的死人,我以本门为荣,不想本门以我为耻。师父,我就算背了一口锅,也绝不会牵累你们。”

他说得真心实意。

然而师父敛眉,反问道:“下个巴豆而已,谁敢要你抵命?”

师父穿一身粗布麻衣,衣摆均是草木的味道,由于常年浸泡丹药,指甲也遍布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