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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乘澜归(52)

作者: 霜沚 阅读记录

他们还是放她走了。

于是,她就这么拄着杖跨出了门,萧萧北风呜咽着刮过她的肌骨,卷起她散在鬓后的长发。脸颊上有点滴冰冷的湿润,洇入她的发梢肌理,是不知何时吹落的雪花。她才知是又下雪了,约莫是上天得了闲,便起了意,欲要以这摧枯拉朽来掩埋那满目尘埃。

她在雪中静立了半晌,嘴角缓缓地淌入一丝咸涩,并泛着淡淡的腥味。原来是不知何时又流泪了,难怪腮上的那一路湿意被风刮得格外的疼。走的时候雪已停歇,但山路便愈发难行。她倒是没有犹豫,不过简单地收拾了一番行装,便一路敲敲打打的,蹒跚着下得山去。

走时也只有顾久澈来了。他追在她的身后,低声地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此一去,掌天教便再不是你的依靠了,我们医宗的这所有人,也很少能有机会再得见了。”

她回道:“我去意已决。实则亦无从选择。即便前路艰难险阻,我也唯有这一路可走。”

“难道真的,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他又不甘心地再问了一遍。

久澜停下了脚步,却失笑道:“久澈,你知道我出门的刹那想到了什么吗?我觉得自己活过的这些年,做过的所有事,都全如笑话一场。”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亦不知道该身处何方。

凡过眼处,尽皆虚妄,无从坚守,何须愁喟。

杳杳前尘如烟似梦,如乘舟流水,披星载月行过荏苒光阴,观两岸桃花枯荣廿载,却捻不住一缕嫣红,而她却失了光明绮愿,覆了满面的尘霜。

“那么师姐,如若时光重回,你还会选择救助叶笙寒他们吗?”他问道。

她会救吗?或许会,或许不会,她说不清楚。

但她可以坚定地回答:“尽管犹觉荒唐半生,但我从不曾后悔过。”

话说最开始在崖下见到他二人时,她想的是什么呢?也有想过不管了吧,任由他自生自灭吧,可是稍一转念,她就开始犹豫、挣扎。

应愁予是她的朋友,叶笙寒也曾是她的朋友,何况还是个在刀尖下救过她性命的。视之不理,非她的作风。

而且就算抛开了这些前因,面对两个风尘仆仆的落魄人,她真的能够见死不救吗?

她不知道,但也无需回答。

也凭此一句,顾久澈就明白了她的心思。既已明白她的心思,就无需再问到底。

“所以,你日后要去哪里?”他转而问道。

久澜摇了摇头,道:“不知。但既已无处无家,那就只能处处为家了。”

她很想再伸手来拍拍他的肩,可是却终究伸不出那只手,最后也只抬起了一点便收回了,却留下了一句话语。

“我走了。你,和你们,多珍重!”

她挥一挥手,掌心里紧握着的那根敲打的竹杖,却是她前行路上仅有的倚仗。前路是黑暗而未知的迷惘,她不知会走向何方。在迈出脚步之前,她也曾感到惊惶过。然而当真的踏上这段旅程时,她反倒不怕了。

因为没有什么比家已不在,更令人惶恐的了。

而那时的她也没想到,这一走,竟就走了近两年。

第二十一章 惊闻

往事能如皎皎月,圆缺几载依旧鲜明如新,而行于月下的凡尘人,却要经受岁月的雕琢,由它抚平棱角,在面上增添上风尘的痕迹。

“谁想,这一晃竟都快两年了。”久澜摊开手掌,接下檐外飘落的淅沥烟雨,喟然感慨道,“那日走得匆忙,都还不及向秦宗主道过谢。”

秦莺叹道:“不过是为了夏苡,也为了医、毒两宗的渊源,略尽些绵薄之力罢了。”

说来这医毒两宗本为一脉,只是到了久澜的师祖那一辈时因分歧太大,才分裂成两派。在分派后的这些年里,秦莺与夏苡也时有意见不合,但更多时候却是常能交心。

然而时至今日,却还是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了。

秦莺一声悠然长叹,将溯回过往里的思绪召回。她一凛神色,对二人道:“想来两位也知晓,我毒宗这一系的祖师唐凝潇,是出自唐门中专攻毒术的一脉旁支。她留存有一本手稿,但是因为其中记载的毒术太过诡辣而被封禁多年,至今无人能翻阅。”

澜澈二人道:“确有听闻。”

秦莺道:“我毒宗也一向谨遵遗训,不敢有违。可是不久之前,我却收到一封匿名密信,信中附有两页纸,是从某本书上撕下来的,上面所载的内容正与七日戕蛊虫的成分相关。我存了疑心,便去悄悄打开封禁取出手稿来比对,却不想那两页纸正是从那本手稿上撕下的。”

“竟有此事?是谁做的?”二人连声问道。

秦莺摇了摇头,道:“目前还未知,但我已经在派人暗中调查了。只是此事看来应已过去很久了,而毒宗的弟子这些年里亦有不少死伤的,也有被逐出的,若真要追查出什么结果来,恐怕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