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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乘澜归(47)

作者: 霜沚 阅读记录

久澜微微一惊,忙伸手将她扶起,道:“应姐姐,既然你们已来到这里,我便不会坐视不理,你又何必?”

应愁予听闻,一手反握住她的手腕,眼中忧喜参半,如同抓住了什么不容放手的希望般急切地问道:“那你有办法可以治好他吗?”

久澜抿了抿嘴,沉声道:“说实话,很难。”

顿时,应愁予眼底那双炙热的光芒熄灭了,整个人也如泄了气般颓丧了下去:“连你都说很难,莫非真的……他常说自己害了很多人,百死也难赎其过,可难道这样,就真能足以宣判他的死罪了吗?”

这时,烛上的灯花倏然噼啪一声低响,不过一瞬便又复归了寂静。而榻上的叶笙寒一直安静地闭着眼,仿佛外界的一切议论都与他无关。他似乎已经做好了安然赴死的准备。

久澜愀然阖上眼眸,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曾经疫区水深火热的景象。然而下一刻,眼前画面一转,只见那朝阳初醒,冰雪消融,檐下冰凌融化,如滴雨落长街,醉倾瑶池酒。而从疫区走出来的人们,手一掀将那长长的围栏推倒,继而张开双臂拥抱了许久未曾碰触过的父母妻儿。那时的她就躲在墙角后,一个人无声地笑,也曾真的相信了再深重的苦难都终将会迎来消逝的一天。

于是,她睁开眼来望向叶笙寒。

回忆里的那段岁月,真是再过多久都仍觉心惊。为了躲开那些明枪暗箭,她穿过破旧的粗布棉衣,往脸上抹过黑泥,在棋盘似的街巷里兜兜转转,也借助过山里的雾气甩开追踪她的敌兵。而眼前的这个人,竟曾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以他敌对的立场,默默给予过她某种扶持。

虽是绵薄之力,却也足以动人。

“当年在采蘋镇的时候,我曾对你说过谢谢。但是到了今日,我还是想感谢你,感谢你救过我,也同时救下了他们。没错,你是害了很多人——可你也救了很多人。”她默然道。

就在她默念这番话的时候,一个念头也正在暗中滋长,并很快得以坚定,毅然决然。

“应姐姐!”她忽然说道,“你放心,我有把握让他活下去,也可以让他再如常人一样生活。”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可你方才不是说,很难吗?”应愁予闪烁着泪眼,又是兴奋又是担忧,更是满怀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你听我说,想让他活下去其实并不难,只是要恢复如常会有些许麻烦。但你别多心,我已经有了打算,不过会需要些时间。你若信得过我,便等我。”久澜凝视着应愁予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

“我信,我自然信!”应愁予连连点头道,“我还能有什么不信的呢?”

久澜见她终于舒展开难得一见的笑颜,心中亦感不胜快慰。她伸出手指来,轻轻地抹去应愁予眼角的泪花,再扶着她的肩膀坐下,低声道:“应姐姐,我另有些话想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我啊。”

应愁予偏过头去看着她,点头道:“好,你问吧。”

久澜道:“你是一直都知道叶笙寒与朝堂的关系吗?”

应愁予道:“一开始我是不知道的。”

“所以你是后来知道了,但还是愿意追随他,是吗?”久澜问道,“你对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应愁予沉默了半晌,眼眸一转复又盯向了那烛上的火焰,喟然长叹中,不觉意味深长的一笑,目光悠然飘远,好似追忆起了一段陈年过往。

“这么说吧,我七岁到十岁的人生都是在一片暗无天日中度过的,而他就是把我从无边黑暗中解救出来的那一束光。他于我而言,就如一道光对于一只迷失着流浪中的飞蛾,纵然他是一团火,我也会义无反顾地扑向他。”

那一瞬间,久澜竟感到心口隐隐传来一阵闷疼。那样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溢着的情感,她分明不曾体会,却又好像感同身受过;她分明不该懂得,却又似乎领会得刻骨铭心。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犹记那年徽州初见,第一次看到应愁予与叶笙寒的目光彼此交接的刹那,周围空气里迸发的,也曾是那样的一种炽烈与深沉,而且不仅她如是,叶笙寒回应她时亦如是。只不过彼时的久澜尚不能读懂,而仅仅能从他们注视彼此的目光里惊叹那道光彩的迷人。可如今七年光阴已过,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她却也悄然在这水流花落中莫名地懂得了。

也许,对于应愁予而言,无论岁月如何变换,她从始至终都是满足的吧。

这夜,她们几乎聊到天明。期间应愁予也曾断断续续地问过久澜一些奇怪的问题,不过也只几个回合,便也没再提。一直等到黎明时分,天将破晓的时候,夏久澜趁其不备,悄悄地在应愁予的颈后施了一根银针,令她熟睡过去,而后自己再蹑手蹑脚的出门,踏着拂晓的薄霜轻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