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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泠(6)

话说到这个地步,苏夫人也知道多说无益了,可是她婆母那边却如何交代?正为难呢,一直站在周夫人身后的周容上前一步道:“如果夫人不嫌弃,不如让我来替泠姑娘开蒙吧。泠姑娘以前从不曾识字,短时间也跟不上其他几个姑娘的进度,分开来教还好一些。”

苏夫人迟疑了片刻,周容虽说才学不错,但跟她母亲比起来就太不显了,也不知在老太太那儿能不能说得过去,好在周容最后说的这句话挺有道理的。

苏夫人朝周夫人望过去,周夫人含笑地看了眼周容,然后跟苏夫人点了点头,“就让阿容教吧,不会比我差的。”

苏夫人这才点了点头,“那就辛苦阿容了。”

周容朝季泠招了招手,牵着她进了自己的闺房,“从今日起你就在这儿跟我习字吧。”

“夫子。”季泠乖乖地喊了一声。

周容摇摇头,“叫我容姐姐就好,等你的进度能赶上你其他姐姐时,你还是跟她们一样去那边跟我娘念书的。”

周容这话其实是在鼓励季泠,不想她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虽说周夫人没同意过要教季泠,但周容知道,只要季泠能跟上,她娘再多教一个也不介意的。那样的话既不会得罪苏夫人,也不会得罪老太太。

想到这儿,周容望了望窗外正在跟苏夫人一起品茶的母亲,不由轻叹了一声。她母亲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傲也太倔,说难听点儿就是不会做人,否则何至于要出来谋西席,说什么回家养老其实都只是托词而已。

如今身在楚府,还处处摆架子,也是苏夫人脾气不错,又念着旧情,才能忍让她母亲。

窗外,苏夫人正尴尬地笑道:“如娘,快别笑话我了,我如今只盼着阿寔能早点儿成亲,将葛家大姑娘娶进门儿,我就再也不管这些事儿了,开始享清福咯。”

虽然周容表面上完全不露声色,可季泠还是敏锐地感觉到她有一丝震动,难道是因为大公子的亲事?

季泠忍不住打量起周容来。周容今年十四了,生得美貌异常,丝毫不输给楚府的二姑娘和三姑娘,最美的是她那一身的气质,淡淡的仿佛冬日傲雪盛放的梅花,尤其是那段脖子生得尤其好,又白又长,仿佛天鹅颈,把整个人都衬得十分优雅。

季泠想了想楚寔,又看了看周容,心里立即冒出“天造地设”的词来。她虽然年纪还小,可也知道女孩子一辈子最要紧的就是嫁人这件事了,她姨当初可没少叨念。

周容收回心神,开始从《三字经》教季泠认字。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只教了季泠一遍,这小姑娘就会了。

周容道:“你以前真没认过字么?”

季泠摇摇头,她家里哪有那个条件,只她也是有些莫名,那些字她居然一看就好像认识一般。

周容笑了笑,“如此看来,你在念书上是十分有天赋的。”

季泠赶紧用力地摇了摇头,因为她想起来了,或许这一切都和她的梦有关。否则当老太太给她起名为“泠”的时候,为何她能想起诗句来?她可是连字都不认识的人呢。

季泠对自己还是很了解的,绝对称不上什么有天赋,不被看做蠢笨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容姐姐,可能是以前我们村儿有个秀才,时常晨读,所以我听习惯了吧。我没有什么天赋的。”

周容见季泠一脸的紧张不由笑了出来,“好,既然这些字你都认识了,那我开始教你写字吧。”

周容先给季泠讲了一下握笔的要诀,然后将以前周夫人教淑珍练字剩下的字帖取了一本过来,开始教季泠写字。

然后周容又发现,季泠握笔的姿势也很端正,教一遍就不用再纠正了,虽然因为力气小写的字还有些没有骨力,但比起其他初学者那歪歪扭扭蚯蚓一般的字,季泠已经是很好了。

周容心下肯定季泠以前定然是识字且会写的,不过她没戳穿季泠,小姑娘嘛,想吸引人注意很正常。假装从不识字,只是为了叫人惊叹而已。

周夫人这里通常是上午念书、练字,下午则由周夫人教姑娘们习琴,或者画画,还有下棋。

季泠的这些课业自然也是由周容来启蒙。她先将围棋的基本规则跟季泠细细地讲了一遍,又教了她一些围棋的礼仪和拿子的方式,这便算告了一个段落。

只是到弹琴时,周容却有些为难了。楚府的其他四个姑娘都有各自的琴,而周容也有自己的琴,那是她的爱物,平日里连周夫人都不能碰的,是她父亲亲手做给她的。

“是我思虑不周,今日你没有备琴,不如我先教你画画吧。”周容道。

可季泠此刻的心神都已经被屋子外响起的琴声给吸引了过去,不知怎么的,她一听就觉得向往,恨不能自己也能弹一弹呢。

待下了学,季泠回到嘉乐堂,老太太就问她在学堂里的事儿,“跟着周夫子念书有些累吧?我记得当初你三姐姐第一次下学回来,跑到我这儿可伤心地哭了一场呢。”

季泠知道老太太定然是误会了,自然不能任由老太太误会下去。只是季泠心里有些奇怪,为何苏夫人没跟老太太说一声。“容姐姐挺好的,既温柔又有耐心,我写得不好的地方,她就会握着我的手教我。”

“容姐姐?”老太太不解地道,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可是周夫子的女儿,阿容?”

“正是。”季泠道。

“怎的是她教你,周夫子呢?”老太太问,“你大婶婶带你去之后怎么说的?”

第六章

季泠道:“周夫子身体不好,婶婶跟她说了许久,可周夫子说她都想回乡养老去了,婶婶也没有办法。容姐姐就主动说她来给我启蒙,待我能跟上六妹妹她们的进度后再跟着周夫子念书。”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心里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周如虽然才高,但老太太一直都是不喜欢的,恃才傲物,目下无尘,命也不好,丈夫早死,膝下儿子也没有一个,她也是可怜周如才同意苏氏请她做西席的,结果将府里的姑娘教得一个比一个清傲。

这周如只怕也是看不上季泠的出身才推脱的。当然苏氏只怕也没用力就是。不过老太太自然不能当着季泠的面说苏氏的不是,只道:“原来如此。没关系,你先跟着阿容学一段时间,待过了年我替你另择一位夫子。”

季泠听了,就觉得不妥,哪儿能为她这样的人另外请个夫子,于是赶紧道:“老太太,容姐姐为人很有耐心,才学也好,周夫子说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我生得笨,又认不得几个字,多亏她悉心教我,若是让周夫子教我,反而是杀鸡用牛刀。”

老太太被季泠童真的用词给逗笑了,“又不是炖鸡汤,做什么杀鸡?”

季泠自己也笑了,“听说周夫子当初到府里来,只答应教表姐表妹的,今日为了我的事儿,婶婶求了周夫子好一会儿子呢,还把她屋里的好茶送了周夫子许多。”

老太太笑了笑,“我知道了。”

晚上见到苏夫人时,老太太自然要责问,“我听阿泠说,不是周夫子在教她,而是她家阿容在教她?”

苏夫人道:“正是。不过如娘说了,等阿泠习完字后还是她来带的。”

老太太道:“天下女子里也不止周如娘有才学,既然她身体不好,我打算年后为泠丫头另外请个先生,你帮忙留意着。”

苏夫人忍不住朝季泠看过去,想不到这丫头才来一日功夫就将老太太的心笼络了过去。

老太太哪儿能不知道苏夫人的心思,“你别看泠丫头,她只会捡你和周如的好话说。只是当初收婉珍、淑珍时周如就已经再三推脱,咱们这儿庙小恐怕也供不起她那尊佛了。”

苏夫人这才知道原来老太太对周如早有怨意,如今周如更是拂了老太太的意,便是她也不好再为周如说好话了。

“是,娘,我会留意的,定然给阿泠寻个好夫子。”苏夫人道。

老太太点点头,“才学倒还是其次的,只是品行得好,为人也不要太傲气,姑娘家家养得眼睛长头顶上有什么可爱的?”

老太太这话简直是将贞珍和静珍都说进去了。苏夫人就更不敢答话了,岔过话头道:“媳妇知道了。对了,娘,阿寔的亲事咱们是不是也该操办起来了?这会儿都已经九月了,我想着明年五月里能将葛家大姑娘娶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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