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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泠(205)

季泠的眼前立即浮现出了苏夫人那张严厉的脸,吓得一个哆嗦。以前她只是楚府大少夫人的时候,没有孩子已经让苏夫人视如眼中钉了,现在贵为皇后,没有孩子,那简直不敢想。

楚寔却笑道:“你在怕什么呢?”他将季泠拦腰抱起,抱到了前面厅内的矮榻上。

苏太后走了进来,季泠抬头望着她,她好似老了些,头发丝里也有了银色反光,她挣扎想起身给苏太后行礼,却被她抬手阻止了,“这才刚刚好,就别多礼了,赶紧养好身子才是真的。这回可没把我跟大郎吓死,睡了大半个月才醒。你再不醒,这宫里的太医就要被大郎给杀光了。”

季泠惊奇地朝楚寔看去,刚才苏太后虽然在责怪她,可话里话外都透着亲昵,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怎么跟她脑子里记的就那么不同呢?

季泠敲了敲自己的脑子,除了觉得疼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感受。

楚寔身为皇帝,日理万机,到底还是不能不去处理国事的,季泠下午自己又练了会儿走路,随口问身边的宫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长歌,还是娘娘赐的名儿呢。”瓜子脸宫女道。

莫名地季泠就想起了采薇,只是她脑子混乱得很,也不知道采薇是真的一个人,还是她做梦梦见的。“相顾不相识,长歌怀采薇。那岂不是还有个采薇?”

长歌惊喜地道:“娘娘你想起来啦?采薇刚才去御药房拣药去了,待会儿就回来。”

回来的采薇,长得却和季泠脑子里记忆的那张脸不同,她眨巴眨巴眼睛,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楚寔回来陪季泠用了晚饭,也没再离开,只让余德海把他要看的奏折都搬到了寝殿,季泠坐在榻上由着采薇按摩手脚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的桌案后批改奏折。偶尔彼此的视线对上,他总是会朝她轻笑一下。

晚上歇下的时候,季泠还有些拘谨。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和楚寔就生分了,以前明明放了帐子之后……

季泠的脸红了。

楚寔逗她道:“你脸红什么?”

季泠赶紧摇了摇手,“没有啊,就是有点儿热。”

“殿内放了四个冰盆还热?”楚寔说话时,余德海赶紧送把扇子上去。他这总管太监,若是没有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能耐,还真坐不稳。

楚寔拿了扇子替季泠扇起来,“还热么?”

季泠却失神地没有听见,她忽然想起来,以前就是大夏天她也是穿得严严实实的,别说屋子里搁冰盆了,就是扇扇子都是不行的。稍微凉一点儿就觉得刺骨寒。

可现在怎么一点儿事儿也没了?

“怎么了?”楚寔伸出手指去捏季泠的下巴。

季泠这才回过神来,可一回过神就又开始紧张、脸红,她钻到被子下,“啊,我要睡了,我头还有点儿晕。”

“我叫周宜徇来。”楚寔立即道。

季泠赶紧用手压住要起身的楚寔的衣角,“不用,不用,应该是困得犯晕。”

楚寔却轻笑道:“你紧张个什么劲儿?”他点了点季泠的头,“你这儿还伤着呢,我难道还能怎么着你?”

这话说得亲昵得很是过分。季泠心里却不由想,为何他对自己那般亲昵,可她对楚寔却觉得那么陌生呢?

是因为他们分别了很多很多年的关系吗?

一想起这个,季泠立即就想起了她和楚寔分开的原因,想起了她为何离开峨眉的庄子,想起了韩令。

可同一时间,她又疑惑得厉害,那似乎是她的记忆,可又像是她做的一场梦,梦里梦外不是没有差别的。至少她不怕冷的呀,苏太后待她也很亲切,季泠真真有些搞不懂自己的脑子了。

难道真被摔坏了?

晚上季泠做了个梦,梦见了楚宿,梦见了周容,梦见了归去来,也梦见了听雨亭,还有那串鲜艳夺目的红珊瑚手串。

醒来时,季泠扶着额头想,这什么跟什么啊,她怎么那么多梦呢?还一重套一重的,搅得她脑子乱糟糟的。

一只手伸到了她的头上,季泠感觉有手指在她昏沉沉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压了起来,让她舒服地喟叹一声,侧过身朝着楚寔睁开了眼睛。

“又做噩梦了?”楚寔问。

季泠摇摇头,“也不是,就是……”她有些说不出口,可又想起来自己好像跟楚寔说过那个梦的。

于是季泠问道:“表哥,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梦吗?”

楚寔挑挑眉毛。

“就是很匪夷所思的那个。梦中我一直戴着一串红珊瑚手串,结果现实里我也有一串。”

“唔。”楚寔道:“想起来了,你这该不是被红珊瑚手串给迷住了吧?改日我找德通和尚进宫替你把那手串驱驱邪,怎么总是梦见它。”

季泠喃喃地道:“表哥,难道你不信?”

楚寔无奈地捏了捏季泠的脸颊,“信什么?信你满口胡诌,说梦见自己嫁给二弟?”

季泠嘟嘟嘴,好像是不能信,“可是为什么我总是梦见呢?”季泠问。

楚寔蹙眉道:“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如今嫌我老,该不会是……”

后面的话楚寔还没说完,季泠的头就摇得拨浪鼓似的了。“怎么可能,表哥虽然年纪大了,可看着也没那么老。”

楚寔的整张脸都黑了,翻身起床,叫人打帘子,然后再没搭理过季泠。

季泠也自知说错了话,没敢再问什么梦的事儿。

待楚寔前朝去处理国事后,长歌抚着胸口道:“这宫里也就娘娘惹了皇上后还能全身而退。”

采薇在旁边点头道:“嗯,我瞧着皇上刚才出去时候脸色可吓人了,余公公跟在后面都在打哆嗦。”

季泠笑道:“是有点儿吓人,虽然平日表哥不怎么发脾气,可大家还是都怕他。”

长歌和采薇在季泠说到“不怎么发脾气”的时候互看了一眼,只笑着点头,表示皇后娘娘说的都对。

原以为楚寔黑着脸出门,午膳肯定不回后宫的,哪知传膳的时候他却踏进了内殿。脸色虽然也没多好,可也没发任何脾气,也不知道长歌和采薇在哆嗦什么。

殿内静得厉害,除了偶尔有碗筷相碰的声音发出,真算得上是静悄悄了。

楚寔给季泠夹了一筷子菜,“怎么只吃饭不吃菜?”

长歌和采薇顿时心里一惊,想着她俩居然怕得没上去给皇后布菜,然后双双“咚”地一声就跪了下去。

吓得季泠一个激灵,回头看声响是哪儿发出来的才见长歌和采薇都跪在地上,额头已经低到了地板上。

“你们这是……”季泠疑惑地问。

“奴婢该死,没有尽心伺候皇后娘娘。”长歌和采薇齐声道。

“快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下。”季泠完全不适应这种“奴婢、该死”的话,也完全没有皇后的自觉。

可长歌和采薇都没敢起身,只等着楚寔发话。

“怎么,皇后说的话都不管用了?”楚寔冷冷地反问。

长歌和采薇又是一个哆嗦,然后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满头大汗地恨不能可以继续跪着。

季泠看看两个宫女,再看看楚寔,才发现好像楚寔身上的威势真的隆了许多。

宝蓝地海水江涯纹金丝绣五爪龙袍穿在楚寔的身上,让人顿时生出一种他天生就该这么穿的念想来。尽管季泠没见过以前的皇帝什么样儿,可她知道,一定比不上楚寔,所以楚寔才会取而代之,成为真正的天子。

龙袍不仅增加了楚寔的威严,同时好像还为他的俊美锦上添花,为他打上了一道神光,模糊了岁月的痕迹。

季泠忽然抬起手摸了摸楚寔的下巴,“表哥,你怎么没蓄须呢?”

楚寔没好气地道:“就这样你还嫌弃我老呢。”

季泠讪讪笑笑,回头看向长歌和采薇道:“你们下去吧。”

对季泠的话,长歌两人再不敢迟疑,躬身退着出去了。

旁边站着的余德海不由想,这俩宫女倒是好福气。有个主子肯替她们着想,把皇帝的怒气给岔开了。

长歌和采薇出去后,季泠才看着楚寔道:“表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啊?”

楚寔又给季泠夹了一筷子菜放入碟子里。

季泠看了眼余德海,“余公公你先下去吧。”

余德海站着没动,长歌和采薇的主子是皇后娘娘,他伺候的可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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