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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县令小仵作(109)

薛永听得心烦意乱。

他不敢怪罪河神,却有些埋怨祖宗。分明他和族人们尽心侍奉,能做的都做了,可为何鱼还是越来越少?

——

督考仇沂州到了,庞牧果然不认识,倒是对方见廖无言竟也在此地很是兴奋,两人相互引经据典的说了许多各自仰慕的话,把一众人酸的不行。

光是这么看着,仇沂州也绝对是廖无言一挂的人物:同样的清瘦儒雅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带着股文人特有的风流,体内的书香气简直要溢出来了。

这么两个人坐在一起谈史论道……曾有过黑历史的孟径庭莫名觉得自己拖后腿了。

“听闻廖先生随国公爷来平安县任职,离京前我还想着,也不知有没有这个缘分去见上一见,如今倒是托了孟知府的福。”仇沂州笑道。

仇沂州是京官儿,虽没什么实权,可到底清贵,又是天子近臣,孟径庭哪里敢真就认了,当即拱手赔笑,“哪里哪里,庞大人与廖先生都是人中之龙,下官才疏学浅,平日里也时常请教呢。”

仇沂州这次来的目的很单纯,就是督考,也懒得理会他话里话外的机封,直接装没听出来的,又转过脸去跟廖无言说话。

“当年先生执意随定国公离京,先生失落的很,此次得知我前来都昌府,还唠叨许久,叫我若有机会得见先生,还要再劝一劝呢。”仇沂州诚恳道,“先生果然不愿去西城书院做个院长么?”

西城书院位于京城西郊,乃是天下头一座书院,又背靠天子朝廷,实力雄厚,朝中怕不有泰半朝臣曾在那里就就读,民间也有“不入西城,不进朝廷”的话。

而仇沂州口中的先生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德高望重为人谦和,从二十年前便担任西城书院的院长至今,对廖无言极其欣赏,早年就有退位让贤的意思。

“寂才疏学浅,难当大任。”廖无言干脆利落的推了。

在下首陪坐的晏骄这才知道廖先生字寂。

她在心中默默数了数:庞牧字天阔,图磬字雅音,廖无言字寂,比较熟的人里头似乎只有齐远的字她还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偷偷问了身旁的白宁。

“你还不知道啊?”白宁微微吃惊道,“他的字还是先生帮忙起的呢,仲云,好听吧?”

齐远身世孤苦,庞牧又不大擅长这个,所以当时年纪最大最沉稳的廖无言就代劳了。

仲云,还真是挺好听的,而且颇附和齐远悠然跳脱的性子。

晏骄下意识看向庞牧身后站着的齐远,心道这家伙平时看着就是个逗比,自己也总是跟庞牧和廖先生一起喊他老齐,要么就直呼其名,没想到人家的字正经文雅又好听。

她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呢,齐远已经先一步察觉后看过来,熟练地龇牙咧嘴挑眉。

晏骄不忍直视的别开脸,心想这果然还是个逗比吧?

众人正在说话时,一个衙役就进来通报,“大人,外面有人当众强抢妇女呢!”

孟径庭瞬间被众人射过来的视线看的头皮发麻,脑袋里嗡的一声,简直要当场哭出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仇沂州和庞牧都在呢,他辖下就闹出来青天白日强抢妇女的事儿……

所谓恼羞成怒就是这么回事儿,孟径庭连起身的动作都显得气势滚滚,赶到现场时怒气都快化作实质了。

哪怕庞牧和仇沂州几人都避嫌没跟来,可,可人家已经知道了啊!要是自己处理不好……

孟径庭拒绝联想。

他见前头乱糟糟的,人堆儿里果然一个女人搂着孩子鬼哭狼嚎,旁边几个青壮一边推搡围观百姓,一边大力撕扯,并未因“知府大人到”的警告声而有所收敛,不由越发火冒三丈,“大胆刁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父女,真当本官是死人,律法是摆设吗?”

百姓们见父母官来了,都欢欣鼓舞,越加卖力的阻拦。

若非方才有人看见不对吆喝起来,只怕这娘儿俩早就给人拖走啦!

“来啊,将这些个胆大包天的贼子给本官拿下!”孟径庭喝道。

简直是一群混账,偏挑在这个档口惹事,不拿你们杀鸡儆猴都对不起这身官服!

领头那人闻声看过来,赫然就是薛猛。

他满面涨紫,两只眼睛里满是赤红血丝,疯狂的模样如同恶鬼,只将附近百姓都吓得往后退去。

“这疯女人是我娘,她如今发起疯来,要偷了我妹子出来卖!”薛猛大声嚷道,“难不成大人也要阻拦这家务事么?”

孟径庭眉头一皱,下意识看向那不断挣扎的女子,见她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疯癫一般又踢又撕又咬,实在不像个神志正常的,“你说她是你娘,可口说无凭,难以服众,本官不可能就此放你等离去。”

“有凭证!”薛猛身后一人喊道,“户籍簿子上写的明明白白,我们进城都随身带着哩!大人不信尽可以去查验!”

说完,果然从怀中掏出身份文书。

他们这样大方坦荡,不光百姓们以为自己劝错了,就连孟径庭也迟疑起来。

莫非,真是个女疯子?

然而就在此刻,那女子似乎也看出孟径庭心生退意,急得不得了,竟狠狠一口将抓住自己的人咬出血,身体里迸发出惊人的力气,连滚带爬往这边扑来,撕心裂肺的哭喊道:“大人,民妇冤枉!民妇没有疯!是这些人疯了,他们要抓民妇的女儿去祭河!”

第63章

孟径庭活了三十余载, 就没觉得自己的脑袋这么大过!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前番赵良神仙粉一案因牵涉到读书人,圣人十分重视, 日日督促, 听说差不多结了。他辖下都昌府虽然也出了事, 到底不是起源地,而且人犯又在这里被抓, 他倒也算功过相抵。可眼前这事儿……

活人祭祀,这都多少年没听过了, 若果然是真的,他,他还不如当初就辞官回家种地!

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危急时刻,孟径庭的脑子转的空前溜, 没等那妇人喊第二嗓子, 就直接命人将这群人全都堵了嘴拘回衙门,又命心腹看守,然后直接跪倒在庞牧跟前,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起来:

“吾命休矣,国公爷,救救下官吧!”

庞牧直接被他跪懵了, 哭笑不得,“谁又要你的命了?”

都是读书人, 可孟径庭跟自家廖先生差忒多。

这厮动不动就求救,而自家先生但凡遇见事儿,那是恨不得头一个撸着袖子上前骂人的, 不将对方骂厥过去姓儿都敢倒着写……比不了,真不能比。

如今已然事发,藏是藏不住的,孟径庭索性也不含糊,事无巨细原原本本的讲述了。

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明白:

自己历史不清,如今又被逼着走清官路子,外头黑白两道的民间、官府算是都得罪了个干净,不知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指望他们帮忙?想都甭想!

唯独这位定国公,虽在手里攥着他的小辫子,可到底还是保了一把不是吗?

只要自己还有点儿用,难不成他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找根绳子上吊?

庞牧一听,果然没急着骂人,反而仔仔细细又问了遍,思索片刻,还专门请了廖无言来,又叫孟径庭去将能找到的有关薛家庄的卷宗、文书尽数搬来。

“走,先去审审!”他倒要瞧瞧这薛家庄是个什么来历,以至于如此无法无天。

见他这般行事,三言两语间安排的井井有条,孟径庭登时就跟黑夜中迷途的游子找到亲娘似的有了主心骨,忙哽咽着去了。

有救了!

中午晏骄过来送饭,听说几位大人在里头议事,便将食盒递给门口守卫,“那行,我不进去打扰了,劳烦你转告大家,今儿吃面,得趁热快吃,不然该坨了。另一个小盒子里是甜品,红枣核桃,补脑益气,只是别吃多了,太甜。”

如今他们平安县衙也算家有考生,晏骄怀揣一颗老母亲的送考心,最近做这类益气补脑补血的东西就比较多。

守卫点头应了,晏骄也不多做停留,转身离去。

谁知她刚走到半道,守卫又跑来喊人,“晏姑娘留步,大人请您进去呢。”

“叫我?”晏骄伸手指了指自己,忽然眼前一亮,“哪儿死人了?”

守卫一噎,就没见过听说死人这么积极的。

他啼笑皆非道:“还没呢,具体做什么属下也不知,您还是自己进去问吧。那我这就给您叫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