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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县令小仵作(110)

晏骄笑着道谢,推门一看,呵,孟径庭也在!

庞牧和廖无言已经在非常熟练的拉开架势拌面了,他立在一旁显得就有些呆:

这定国公和廖侯爷也忒朴实了!哪儿有捧着大海碗一边吃面一边说案子的!这,这不像话啊!

而且活人祭祀啊,何其令人发指,你们真能吃得下……

晏骄问了好,又对孟径庭笑,“孟大人也没吃吧?没想到您也在,稍等哈,马上就来。”

孟径庭干笑:“……哎,您费心。”

这到底是在谁家?

庞牧麻利的将另一个碗里用鸡丁、各色菌丁炒制的面酱拌入碗中,让那些面条都均匀的染上红棕油亮的诱人色彩,又夹了点儿胡瓜丝,熟门熟路推给晏骄,“你跟廖先生体弱,不耐饿,你们先吃。”

晏骄瞅了瞅那脑袋大的一碗,摇头表示拒绝,“这是给你盛的,我两顿也吃不完啊。”

庞牧又往她眼前推了推,直接塞筷子,“你先吃,吃不完剩下给我。”

孟径庭:“……”要不要这么节俭?

他忍不住顺着想了下,若是自家夫人吃剩的给他……不行,不敢想,想起来就头疼。

人都这么说了,晏骄也不继续推辞,果然嘶溜溜吃面,又问庞牧,“你们说正事儿,又没死人,喊我来干嘛?”

“只怕不是没死人,而是死了咱们不知道。”庞牧顺手替她把落到眼前的碎发拨到耳后,三言两语将祭河的事儿说了。

“活祭?!”晏骄大吃一惊,筷子都掉了,“我以为这种事早就绝了!”

一般这么残忍的事情大多发生在极其落后的封建时代,可眼见着大禄朝的发展程度跟宋明差不多,怎么还有?

廖无言擦了擦嘴,“我记得前朝野史中有过记载,在西边曾有过一个与世隔绝的镇子,那里就曾盛行过活人祭祀。只是后来被人揭发出来,因过于残忍而被剿灭。那里的人也大多姓薛,只是不知如今的薛家庄是否就是当年残存的余孽。”

他无愧活文献的称号,哪怕前朝未曾正式发行过的野史都有涉猎,而且还记得这样清楚。

孟径庭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个案子破了,当即用力点头,“依下官愚见,天下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前朝叫他们跑了,本朝必要将他们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话音未落,在场三人便都齐齐看向他,眼神复杂。

虽无人发一言,可孟径庭还是有种被窥破小心思的感觉,当即窘迫起来,小声道:“这个,这个下官也是……”

庞牧摇了摇头,心道这厮遇事第一反应就是想着明哲保身,果然还是缺历练。

“不过话说回来,我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吧?”晏骄再次提出疑问。

“有用,有大用!”庞牧欠身取过一张地图,在上面几个位置圈了圈,“一来呢,我们都觉得你所学甚杂,好像什么都有所涉猎,活人祭祀的事情有所了解也未可知。二来么,我们才刚已经审过那对母女和薛家庄一众打手,基本已经能够确定是真的。所以,这河中,只怕还埋藏着无数冤魂。”

得了,尸体来了!

晏骄愁眉苦脸的盯着那张抽象地图看了半天,都不知该为自己贫乏的想象力感到悲哀,还是为古人绘制地图的神似持续崩溃,最终选择放弃抵抗,翻开小本本,一边向他们询问必要信息,一边自己动手画地图。

“这回的难度不小啊,”晏骄啧啧有声,“首先,陈年尸体本就是我们法医,啊,仵作都不爱碰见的;其次,在河水,尤其还是流动的河水中浸泡过的,那就更不想碰了,能找到的证据恐怕很少,都给冲走了。最后,”她抬头看向众人,“这条河流域广、流速大,虽不敢说大海捞针,只怕也不差什么了。”

既然过去这么多年都一直没被人发现,可知这河道必有古怪,没准儿底下通着暗河、溶洞之类的,鬼知道给冲到哪儿去了?

现在想找,谈何容易?

“这个你不必担心,”庞牧笑着看向廖无言,又做了个揖,“有先生在,只需给他水利图纸,找出沉尸地点便如手到擒来。”

这都能行?晏骄立刻满脸崇拜的看向廖无言,“先生,您还有什么不会的!”

兵贵神速,因薛家庄的祖宗有疑似逃脱的前科在,庞牧展现了惊人的行动力:吃完饭就点兵围剿去了。

先带人悄悄将出入薛家庄的关口围起来,若另有隐情或是误会一场自然好,可若确有其事,也能防止任何相关人员逃脱。

孟径庭还有点迟疑,“这个,仇督考还在,不如”

“不如孟大人先回去等消息吧,”听完事情原委的齐远整个人都如同一场随时会爆发的雷雨,压抑又阴沉,此刻竟少有的主动怼人,“左右您去与不去也没什么分别。”

晏骄诧异的看着他,双腿微微发力,驾着小白马来到庞牧身边低声询问:“老齐怎么了?”

虽说一直都知道他对女孩子尤为宽厚,可今儿的反应实在有些吓人了。

庞牧无声叹了口气,先抬手示意齐远打先锋,等他走远了,这才对晏骄解释说:“老齐是我当年同父亲在外打仗时捡到的,这事儿你知道吧?”

晏骄点头,就听他又道:“可你知道我们遇见他时的情形吗?”

那会儿的齐远也不过十岁,这个岁数的孩子在易子而食的年月,落在外人眼中,那就是一锅肉。

一路上,齐远的爹娘为了保护他和三个姐妹先后死去,剩下还不满十岁的齐远,过早地承担起保护家人的重担。

他像是发了疯的狼,打起架来命都不要,连最高大的成年男人都不敢轻易招惹。

可饶是这么着,他还是没能阻止饥饿和瘟疫将三个姐妹的性命夺走……

“救,救救她们……”这是皮包骨的齐远见到庞牧时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军队正在急行军,连同几具尸体一并带上很不现实,可齐远一直都死死抓着早已凉透了的几个小女孩儿,最后庞老将军不得不将他的手掰断……

打从认识的第一天起,齐远给晏骄的印象就是欢乐的、活泼的,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鲜活气儿,并不介意第一个用诚意欢迎自己。可她却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大男孩儿背后竟还隐藏着这样一段痛苦的过往。

她看着前面依旧挺拔却显得分外孤单的背影,心里一阵阵难受。

这是她最好的朋友呀。

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白,带着微微暖意的春风轻轻吹过脸面,分明温暖的很,可齐远身边却好似聚集了累年的寒意,冰冷刺骨。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少有的压抑的怒火,一路上大气不敢出一口,可走着走着,一匹小白马悄然上前。

“吃糖吗,很甜的。”晏骄递上去一块油纸包裹的小方块,小声道。

齐远用力抿着嘴,低头盯着那块隐约散发着红枣和核桃香气的糖块看了许久,终于缓缓眨了眨眼,抬手接过。

“大人告诉你了?”

晏骄犹豫了下,点头。

她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刀子不割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失去至亲的痛苦,远不是所谓的设身处地能够理解的。因为“设身处地”,本不过是倾听者的自我安慰罢了。

齐远狠狠捏了下糖块,张了张嘴,苦涩的声音微微发颤,“我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在我怀里,可是我连一件像样的花衣裳,一口薄皮棺材都给不了……”

战火无情,在那样的年代,就连战死沙场的将士们都是马革裹尸,而一旦被掩埋,谁也回不去了。

他失去了那么多,战不畏死,保护的就是这样的杂碎?

为什么他拼尽性命求而不得的珍宝,在有些人那里,反而弃之如敝履?

第64章

虽然有薛氏证词, 但眼下庞牧他们并没有切实的证据,仍只能算一面之词, 所以他先命齐远带人将薛家庄团团围住, 然后径直带着廖无言和晏骄等人沿河奔走, 寻找可能堆积尸体的地方。

廖无言举着孟径庭找出来的都昌河图纸细细查看,又时不时停下与眼前实物比对, 最终竟停在一处坟场外围。

晏骄举目四望,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突然抬手往远处一指,“那儿是不是当日李青与薛家庄众人聚众斗殴的地方?”

大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