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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子于归(19)

作者: 鱼隙 阅读记录

“来人啊,救命啊!”

村民闻声赶来,个个提着农用器具,到了院子里,却不敢靠近。那外来人衣衫褴褛,正跪在院子中央啃食着一条黄狗,血污糊了满脸,看不清这人的模样。发现自己被围住,那人往角落缩了缩,从嘴里掏着骨头,甩到地上时,那骨头还连着血肉,十分骇人。

一大汉站出来,拿锄头指着他,努力忍着内心的恐惧,喝道:“你是何人,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那人咽下嘴里的肉,环视一周,先开口,发现太久没说话声音已经哑了,便清了会儿嗓,才道:“我是溯阳镇来的,镇上人都死光了,这一路过来,就见了你们一个村。我实在太饿了,对不住。”

狗主人的老母亲从屋里走出,道:“溯阳离这儿不算近,你没经过旭川镇吗?”

“没有,也不知怎么走的,头昏眼花,现在吃了肉才有点精神。”

薛从前几日没睡好,今夜却安稳极了,没被吵醒,因此只薛咏年独自前来。他道:“也许是往大鸣山来的,从那走的确是不用过旭川。”

众人对这流浪汉仍有防备,好在村里如今空房子多,便将他先安置在一处无人的所在。

次日,薛咏年早早就来薛从房里寻他,知道薛从今日要走,便想送送。薛咏年来得早,薛从还在收拾行囊,柜子里有几封信,是他这几日闲来无事写的,想等与宋誉见面时,亲自交予他看,到时一点点注视着宋誉阅信时的神色变化,那一定会非常有趣。

薛咏年坐在一旁喝水,村里没有茶叶了,出了这档子事,也没人能想到要去采购些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多半是聊薛咏年之后的计划。薛咏年无意中提起昨夜那人,因着薛从没见到,便说得细了些。

得知大军刚去过溯阳镇,薛从心下一动,想去探探那大汉,兴许能知道些宋誉的近况。

薛从端了碗白粥去了那大汉的住所,可敲门无人应答,他告了声罪,推门而入,房间里空无一人。那汉子大概有好几日没洗漱过了,房间里一股异味,薛从皱了皱眉,将碗放下。他掩着口鼻走到窗边,试着推了推窗,也许是年久失修,窗子卡着了,再使劲也是徒劳无功,只好敞着门算是透气了。他想着这人本就无处可去,这会子也不会走远,再等等应该就回来了。

将要腊月,外头冷,虽然屋内味道浑重,但对薛从来说也比呆在外头好些。于是他便找了块椅子在屋内坐下。此时尚早,午饭后赶去肃州也来得及。

而那头,邋遢了好一段时间的大汉早晨起来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便沿着小道来到了村口附近的河里洗澡。他来时夜色沉重,又满脸血污,大家没看清他的模样,而当他白天跳进河里时,敏锐些的人才恐惧起来。

同在河里的人不动声色爬上了岸,在河边洗衣服的人见状跟着收了衣物。

几个人跑来找刚上任的村长,正是往常领着薛咏年和薛从的其中一位话事人。正巧薛咏年也在此处。来报告的人慌慌张张,话说两句就有些嘴瓢,他道:“村长,我们刚刚在河边洗澡,那吃狗的怪人也跑来了,你是没看见,他背上,腰上,都起泡了,还有几处烂糊糊的,红得发赤,比阿大珠嫂他们还厉害。”阿大和珠嫂正是住在大屋子里的人中的两个。

而还在大汉房里等着的薛从坐了半天,耐心被耗尽了,便想起身离开,也许是久未活动,他觉得脑袋有些沉重,走出门呼吸到新鲜空气后,才发觉自己可能是坐久了,里头气味那么难闻,却好似习惯了,直到来了外头,才觉得鼻子不太透气,有些发痒。薛从急忙深吸几口清新空气,脑子也仿佛清醒了不少。

此时,村长已带着几个体壮的汉子将那大汉扭送进大屋子里了。同时,薛咏年立刻让他们通知下去,今后必须到河上游取水。

可他们不曾想到,那人的疫病厉害多了,将原先病得不厉害的人都染得更重了。没过几天,那处院子就总传来咳嗽的声音,此起彼伏,让人光听着就觉得嗓子疼得慌。

那人被送进去后,就如同狼入了羊群,不知在里头说了些什么,很快屋子里的人就躁动起来,光是让人守着已经不够了,屋子加了锁头,窗户被钉上了,墙头也嵌上了碎瓷片,真正将人圈禁起来。薛从他们带来的药材消耗过快,现下撑不住几日了。病人不止没有好转,病情开始恶化,覆水难收。

薛从终是没走得开。那日回到房后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身子虚软,脑袋发胀,心头似火烧般难耐,还没等离开,就倒下了。

最先意识到薛从不对的人,是薛咏年,他拿了些药给薛从吃,熬过前几日,薛从倒是有点要转好的迹象。能下床行走后,薛从偶尔会到大屋子附近远望那它,听着里头的咳嗽声和叫骂声,他甚至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再难想起这里原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