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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子于归(18)

作者: 鱼隙 阅读记录

薛从和薛咏年在这个镇上张罗了五日,这五日里风清云淡,他们偏挑了个雨日上路。

车轱辘在黄土地上碾过,显出长长一道痕迹来,雨水将地搅得泥泞不堪,马车外壁上溅了许多污迹。

一场秋雨一场凉,眼瞅着雨水不停,凉意日渐从车帘钻进来。没行两日,薛从便生了病。他脑袋晕乎乎的,有些发热,靠在车壁上,眼皮子重,怎么也睁不开眼来。薛咏年喂了他点水,又从包袱里掏了件衣裳来盖在他身上。

“傍晚那时就该在城里落脚,你偏说要赶夜路,现在烧成这样,又没张床没个被子让你好好歇着,若是出事了怎么办,薛兄,你是要我愧疚啊。”

薛从无力开口,心里挂念着宋誉,想尽快帮他处理好固石村的问题,替他做点事,到时候去见了他,也能讨点功劳来。薛从想象着宋誉会怎么抱他亲他,心中不由生了暖意,似乎身上也没那么冷了。

一路上有薛咏年照料,薛从倒没受多大苦,只是一路晕到了固石村,等到完全清醒能下地自如行走时,他们已在固石村歇了两日了。

在薛从迷糊卧床时,薛咏年已和固石村的几位话事人谈上了,粮食药材也进行了交接,但见村里情况委实不好,薛咏年心慈,想等薛从病愈后,送他先离去,自己再留下来帮帮手。

村里仅剩的一百二十人里,有九个染了病的,歇在村东头的大屋子里。薛咏年随着话事人在村里转了一圈,村民也都来认识他,得知薛咏年带着的友人也姓薛,大家说着说着便误以为薛咏年和薛从是兄弟,均道这甘州薛家出了两位活菩萨。

薛从醒来时,仍觉得头晕,下床走了两步,才意识到是饿了太久,这两日胃口差,进食慢,薛咏年只喂了他点米粥,营养实在跟不上。

出了门,天早已放晴,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大婶见薛从出了门,热情地迎了上去,道:“薛小公子醒啦,可饿了?我给你留了馒头和米汤,随我来?”

薛从点点头,乖顺地跟着这大婶走去饭厅。

薛从吃着早餐,大婶就在一旁和他说他昏睡时的事。得知薛咏年办事麻利,薛从心中暗自佩服,这薛咏年不过比他年长四岁,但处事老道,一看就是常在外面奔走的。思及此处,不由又想起身在不远处的宋誉,不知他在外这么些时候,有多少长进呢。

这时薛咏年进了屋,笑道:“我去找你,见你不在,就猜到肯定是饿了来找饭了。”薛咏年在他们身旁坐下,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看起来似乎很渴。“待会儿带你四处走走。”

那大婶见薛咏年来了,便顺势告辞离去。

目送大婶离开,薛咏年继续说道:“这里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大家重整得不错,但我还想留下来照看病人,等人都好全了,我再走,你若是肃州有人等着,就先去吧,没事的。”

薛从身体没有大好,便想先在村里小住几日,怕到时见了宋誉会让他自责担心。用过早点,薛从便跟着薛咏年走访各户人家,见他们生活艰难,但那浓浓亲情的温暖却始终笼罩着他们,心中不免羡慕,又看到住在大屋的那些病患精神状态不错,见到来人了也都笑盈盈的。薛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般质朴简单的情意了,一时间心中有股热烈的渴望生出来,他真想亲眼看着此处回复往日生气。

经过这几日相处,薛从对薛咏年这个单纯直率的“兄长”也有了了解,颇有好感。薛从自己的功名之路未走先断,心中本就有一腔热血无处撒,想着宋誉在肃州杀敌守国,他随着薛咏年就在不远处替宋誉护一村安宁,这也挺好。

最初的一阵子倒没什么大事,每日少不得在村子里逛逛,和村民闲聊两句,偶尔薛咏年会和孩子们玩闹在一起,薛从性子静,不喜欢这种游戏,便溜达回去,关在房里写写画画。

可就在他要离开的前一夜,固石村的平静被打破了。

宋誉早前已派人清整被梁军侵犯的各城镇各村落,听闻固石村起了疫病,更是让人处理尸体需仔细,焚烧后皆埋入地底。可惜天不遂人愿,仍有落网之鱼。溯阳镇外一旮旯地,一男子从尸堆里爬出,饿极啃咬尸体腐肉,一路走走爬爬,却不知怎么的,尽往无人处去,翻了山,正好避过了军队,于这天夜里闯入固石村。

已是深夜,村里寂静,偶有犬吠声,那人便循着声音挪去,他太久没吃到鲜肉了,腹中难耐,展现出癫狂之态来,连狗都被吓了一跳,狂吠起来。

听见嘶吼乱吠交错的诡异声音后,附近的窗户逐渐亮起灯来。狗主人出门一看,寒毛直立,止不住地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