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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如旧(186)+番外

濮阳走过前殿,她看到卫秀在那里等她。她的膝上放着一件大氅,见她出现,她扶着轮椅过来,将大氅递给她:“冷,先披上。”

濮阳低头看了看,大氅用色素淡,正适宜孝期穿着。

“殿下还未用过晚膳,是在宫中,还是回府?”卫秀问道。

濮阳皱了下眉:“守灵……”

“守灵已安排好了。”卫秀叹了口气,“明日要起早,还有许多事要你去做,我们先回去。”殿下状态不对,这样不行。

濮阳听她说完,点了下头,全然信任她。

卫秀愈加难过。

车驾都是准备好的。全天下都要为先帝守孝,京中尤其严格,再过几日,邻国番邦都会遣使来魏都吊唁。这段时日,京中会戒严,以防生乱,让他国看了笑话。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连两旁民居都是黑漆漆的,熄灭了烛火。

卫秀看看濮阳,终究不知该说什么。

公主府门前的灯笼已经换了白色的,府中的蜡烛也都换了白烛,但凡有一点色彩的装饰都拆下了,卫秀觉得,公主府甚至比皇宫更加哀戚肃穆。

濮阳见了,也更难过。晚膳已准备好了,她只草草咽下两口便吃不下了。

卫秀也不勉强她,与她一同回房。

“阿秀,陛下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濮阳问道。

卫秀温声回道:“事发突然,陛下什么话都没有留下。”

这是意料之中的,若有什么话,白天,阿秀便会告诉她了。虽然如此,濮阳还是沉默了一下。

卫秀带着她去榻上:“早些睡。”

濮阳躺下来,她看着卫秀,说道:“这段时日,陛下一直好好的,也没生什么病,为何会突然如此,阿秀,你可为他诊断过?”

她语气很平静,也没有哭,却让卫秀极为心酸。她坐在濮阳身边,告诉她:“我还没来得及看,都怪我不好,应该一入殿便为陛下看诊的。”

濮阳无力地笑了一下,眼泪却失控般地淌下来:“不怪你,怪我,没有时常去看他。他都写好了遗诏,定下了托孤的大臣,一定是有所察觉,可我却什么都没看出来,是我不孝……”

卫秀抱住她,抚摸她的后背,她想安慰她,可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是有愧的,对公主,她是有愧的。

濮阳揪住她的衣襟,像是找到了一个能让她软弱的怀抱。开始只是落泪,慢慢的,她哭出声来,失去了父亲的人,不论长多大,都是失去了此生最可靠的后盾,从此以后,她就是一个孤儿了。

丝丝缕缕的呜咽声,像是终于释放出心底的悲恸,濮阳哭得不能自已。

卫秀仰了仰头,眼泪仍是从她眼角滑落下来。她本来是想告诉公主,有人下毒,而她伪造了遗诏。可现在又觉得没必要了,若是公主知晓,让她站上朝堂的辅政大臣之名,是她通过她父亲的死亡来投机取得,她不会高兴的。

更何况,皇帝的死,她也有责任。她看穿了晋王的行事,却没有阻止,没有揭穿,而是任由他去。

她做不到去阻止,她做不到以德报怨。

皇帝死了,有满堂儿孙为他哭泣。可她的父母呢?他们横尸荒野,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卫秀轻轻地拍着濮阳,悲痛、愧疚杂糅在她心中,胸口气血涌动,喉咙一阵腥甜。她忙抓过手绢按住嘴唇,闷咳了一声。

猩红的鲜血,在素绢上格外醒目。

她想,她是没有办法与七娘过一辈子了。她的身体不好,何况七娘也不会喜欢一个纵容别人杀她父亲的人。

卫秀闭了下眼,满是无望。可是她又想到,现在,七娘还需要她。她还没有看到她君临天下。

卫秀又有了动力,温柔地哄着濮阳道:“不哭了,不哭了……”

濮阳最终哭累了,她在卫秀怀中,没有出声。

蜡烛渐渐燃尽,窗外枯枝摇动,不知何时,濮阳在卫秀怀中睡去。

卫秀低头看她的侧脸,她知道,这只是她一时的脆弱,明日,七娘又会恢复以往的坚毅,伫立在朝堂中,朝着她的目标一步步行进。

希望明日,会是一个晴天。希望她所爱的人,余生都能得暖阳照拂。

第94章

濮阳睡了不足二个时辰,便欲起身入宫。

冬日天亮得迟, 这个时辰,天空如被黑幕严严实实地掩盖了, 密不透光。室内只点了两支蜡烛, 依旧十分昏暗,濮阳并未唤人来侍奉。她轻手轻脚地下得榻来, 入里间, 就着已冷却的清水,梳洗一番, 再换上丧服。

哭过一场,她心里好受多了。

人死不能复生。许多事, 只看接不接受,一旦看清现实,无能为力之后,存世之人, 总得往前看。

濮阳只想, 好好送亡父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