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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清生(6)+番外

作者: 十三古楼 阅读记录

杜云清带人潜到火车站时,天色鸦青,地上的尸体衣物还留有火星和焦臭味。他认出了其中一具尸体——一对婆孙。

曾在天桥下,有过一眼之缘。

她们背上还背着包袱……她们本来有机会逃出去的……

“加快速度,救出一个活人,敌得过杀一百个鬼子。”

夜色障目,眼耳口鼻全是烈焰过后的浓烟,这浓烟里还混着死人的气味。约莫找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许平生半点踪影。杜云清的血一处一处的凉透。

就在他打算再次派人扩大范围搜寻的时候,远处响起了一声枪响,打破层层死寂。

听到枪响杜云清立马反应过来,所有人全都戒备地看向四周。可寂静之下,无半点波澜。

可就在部下稍微有一点松懈以后,又响起了一声枪声。

仿佛是在挑衅被困的兽,逐渐靠近,逐渐逼至悬崖峭壁。

杜云清手里握着枪的手起了一层汗。怕来不及找到许川,就要先栽在日本人手里。

枪响逐渐逼近,杜云清等人也躲在火车站的暗处。但对方似乎一早看穿了他们的藏身之处,直奔大门外而来。

杜云清正准备硬着头皮冲上去,却听清了外边人的声音。

“杜长官,出来见见老朋友吧。”

是叶宏。

“王八蛋!”杜云清咒骂一句,描着枪从暗处慢慢走了出去。

只看见叶宏带着十倍以上的人马,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黄色军服的人。

那人挥了挥手,底下的人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将杜云清制住之后,为首的人才正眼瞧了他一眼,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语言。杜云清看见他腰上别着把绘了秋菊的昭和刀,就猜到这人的身份。

叶宏代为转达说:“只要你肯降了,从此之后只为大日本帝国做事,今日就能活着出去。”

被摁住的杜云清忽然反抗起来,又恶狠狠地盯着叶宏:“呸,放屁。你以为你做了奴才做了狗就能有命了?当初没一枪崩了你,真是便宜你了!”

叶宏眉头一皱,戾气上头枪就指在了杜云清头上。

但那为首的军官却上前了一步,拦住了叶宏的枪杆。用蹩脚怪异的中文说:“杜长官,我以前见过您的父亲,他,在战场上打断了我一条腿,中国有句古话,父债子偿。”

父债子偿,呵,杜云清觉得这是老头真是不靠谱,怎么没一枪整死了这瘸腿的。

那人看他一脸的唾弃却没生气,反而笑了一下。

叶宏立马从后面拖了个人。

垂直的头发遮住了这人的脸,浑身都是血和泥。

但杜云清还是一眼就认出特那露出的眉眼。

许平生。

明明这是威胁他的筹码,但看着他虽然有伤,但显然不是被打的伤痕。杜云清松了一口气。

他死死地盯着,几乎要把人盯穿,在心里却一遍又一遍的说:

“许川,别死。”

☆、第十二章

为首的日本人,名叫三千代青州,长了一对极俊的眼,上翘的眼尾还带着妆。不像军官,倒像日本寺庙中贵气的和尚。

他瞧见杜云清看向许平生的目光,便摘下手套去捏住许平生的下巴仔细打量。

杜云清这才看清,那满是血污的脸貌。

“的确……是个清秀的美人,不过我们日本人可没有男子喜欢男子的文化。”

他说的是日本话,经叶宏翻译过后,两边轰吵起来。杜云清的部下因长官被玷污而气得冲向了叶宏他们,却终究是以卵击石。

满城风雨下的黄金甲,在被揭了护心鳞后,溃不成军。

杜云清红着眼睛想要撕了他似的一句话不说,三千代青州却马上接了话:“杜先生是个英才,我有所耳闻。只可惜时局如此,我劝先生,学学叶队长,识时务者为俊杰。”

……

杜云清依旧咬口不言,三千代青州却仿佛有用不完的耐心,他嗅着焦臭的尸味,看见天上的磷火突然感慨道:“在日本的时候,我曾学习过中国的文化,中国有锦绣山河,可先生见过日本的樱花,就会明白我今日的做法。”

“可我南京的樱花也不比你们差……你们杀人屠城,和你们狗屁的樱花有什么关系!”

“既然杜先生不愿与青州共情,那青州不得不使一些强硬的手段……”

说罢,几个士兵围上来折了杜云清一条腿。他半瘫在地上,抬起头来冲三千代青州一笑,一句饶命的话也不肯叫。

三千代青州是猜到他的硬骨头,断他一条腿不过给自己年少的旧仇一个了断。可本是对他的这点青眼,却无端被他有血性的一笑惹除了几分怒火。

他皱了皱眉,说了几句杜云清听不懂的日语。一个士兵将许平生的脸狠狠踩在脚下,拍在泥泞的雪水中。许平生仍旧是昏迷着,没有一丝疼痛的表情。

杜云清发疯了似的挣脱了周围人束缚,但手被反拴着,只能用整个身体撞开了那个士兵。

“杜先生请放心,我们给他打了麻药,他还有半天才会醒来,在这期间无论做什么,他也不会有半点疼痛。”三千代青州顿了顿,笑道:“当然,杜先生会心疼。他会受多少罪,由杜先生决定。”

杜云清艰难地用嘴咬着许平生的袍子,将他靠在自己身上一处柔软的地方。

许平生是泡在沉珂旧年里的美人骨,落地接触的便是醉里挑灯看剑的千金戏本,家国二字,生在了骨髓里。

所以,他杜云清怎么舍得,与“英雄”相背。

私心里,为国为民而死已是一个军人在乱世最好的归宿。可他总想护一护身边人,让他们对“河清海晏”还有一点祈愿。

三千代青州将他们带回了日军军营,并没有看管犯人的作势,但仍是有几名士兵端着枪守在周围。

三千代还叫了军医来给杜云清接骨,可他流着满脸的汗,仍咬着牙让军医先看过许平生。

守过半夜,刚接好的腿受了冷风,砭骨之痛让他脑子清醒下来,可心里很乱。营帐里电灯凝着暗黄的光,像染了恶疾的太阳。

终究不似盛世人间。

☆、第十三章

被风霜浸透的夜晚,月被乌云遮蔽着,只薄薄暗和着这么点光。不多不少,够把整个中国版图上的魑魅魍魉照出原形。

借着微弱的月色,杜云清难以入眠,于是轻轻地侧着身子朝不远处熟睡的许平生看去。

目光寸寸的剪刻下那人的轮廓,眉骨和鼻影间仿佛藏着揉碎了的光阴,温柔得要化开。

虽心知已跨过了该有的情愫,但内心愈克制眼睛就愈不听使唤的粘在那块影子上。

“只这一次。”

他心想。

上一次这样放肆的看这个人,还是在北平的雪夜。如今却是在敌军帐里,帐外还有换岗监守他们的人,怎么也谈不上“风月”了。

他这样爱“风月”的人,如今却想为一个不及“风月”的男子,使一点英雄气概。

他一直想带许平生看看“琼树忽惊春意早,梅花偏觉晓香寒。”的景致,却不想他好不容易来一回,却碰上这么个情况。

现在景被烧成了一块块焦黑的土,被鲜血和白骨覆盖,如何还能全是那个“富丽堂皇”的南京。

只想到这里,他就仿佛被丢进了冰湖里,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就这样过了半夜,他终于是有了点睡意,但睡意还不浓,脑子里拐着弯的想:

如果南京过了这一劫,我就不要脸地跟他去北平,再买座院子和他做邻居。反正他对亡妻感情这么深,此生大概不会再娶妻生子了。两个没老婆的活到八十岁,一起喝喝茶下下棋,不也一样过下半辈子?

如此想着,终于是自己哄着自己睡下了。

另一边许平生在麻醉作用下囫囵着昏了很长时间。现下有一点清醒了,却不知身在何处。越是想要努力睁开眼,越是呼吸困难。心慌意乱了许久,方才意识到自己被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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