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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已迟迟归(58)

作者: 冒牌反派 阅读记录

“怎么是心安理得……”

“比起他,我更像是会吸毒死掉的那个。”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全然不像在说自己的事,她想到以前他也是这样,不由得拽住了他的衣袖。她说:“不要这么说。如果我那个时候知道得多一些,缠着你不放,是不是会不一样?”

她也不知道什么会不一样,是他不会赴险,还是能宽慰他让他忘记仇恨,亦或是她不会说那些伤人的话破碎掉他对她信任……她知道,对一个人的信任被毁掉是多严重的事。

迟澈之任她拽着袖子,看着前方说:“不会。”因为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晏归荑徒然地松开了手,“你怪我。”

“知道我和贺晙为什么关系不好?他救了我的命,按理说我该感激,但是没办法,我只有怨他,怨恨家里每一个人,我才能喘口气。”

“你恨你自己。”

“没错。”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没法不去想,如果他还在世,会不会是出色的钢琴家,或者按照长辈的意愿从政,有大好的前途。”

“可是,这不是你的错……”

“不,不是,但没法减轻我的罪恶感,我总感觉,我的人生像偷来的你知道吗?”他停下脚步,抬手揉了揉眉心。

始终隐藏着自己的男人忽然在她面前敞开心扉,她被深深地触动,同时也难以抑制地感到悲伤。沉默了一会,她握住他的手,“迟澈之。”

他握了握她手,复又松开,“我没事。”

“我知道,放下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但是为了身边的人,为了继续过下去,为了自己,就要放过自己不是吗?”

“嗯。”

两人无话,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去。

晚风习习,大街上热闹喧腾。晏归荑双手插在兜里,穿行在人群之中,霓虹灯光照着她笔挺的背影,仿佛只是来尘世间走一遭,并不属于这里一般。迟澈之望着她,心中莫名有些苦涩。不管过去多久,她都是白月光、朱砂痣、不可拔除的刺,也无法轻易拥有的玫瑰。

远远跑来一群小孩,牵着气球横冲直撞,路人们急忙退避开,眼看他们就要撞上来,迟澈之急忙揽过晏归荑的腰,把她带到边上。

小孩们跟一阵风似的飞过,她回头看去,笑着叹道:“真好啊。”

“嗯?”

她抬头,撞上他漂亮的眸眼,心中一动,她后退一步离开他的怀抱,然后说:“想回到小时候。”

“现在不好?”

后面的广场上响起震耳欲聋的音乐,老人们随之展开玫红的绸缎折扇,指着天空跳起舞来。

晏归荑用双手按住耳朵,“人们怀念以前,怀念没经历过的黄金时代,怀念一切不可能再拥有的东西,这就是人,明知道不会实现,还是要做梦。”

迟澈之抬手,轻轻掀开她的左手,倾声道:“事实上,今天比过去哪一天都要好,有你在我身边。”

她紧抿着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忘了躲避。

“葡萄,谢谢你。”

熙熙攘攘地街道变成了一片旷野,风吹过草地,如阿芙洛狄忒的手,温柔又充满力量,要抚平她心里每一道褶皱。

第四十六章

高楼大厦、马路高架铸造的城市,人被装进一间间格子里,钢筋水泥稀释了人情味,“态度”和“温度”是资本力量虚构的“希望”,有多少人相信?晏归荑第一次参与布展时,撬开木箱看见艺术作品那份悸动,不知不觉也被背后的交易、暗流涌动的博弈所熄灭。她总是习惯于给事物赋予意义,到头来发现意义只是傻子的幻觉。

唤醒声控灯,晏归荑拾阶而上,路过一扇扇紧闭的大门,她甚至生出所有平和的背后都隐藏着不堪这样骇人的念头。

李女士端着茶杯往窗外张望,听见声响,回头说:“什么情况?”

晏归荑做了个不解的表情,走过去顺着她的视线往楼下看去。黑色宾利缓缓启动,最终消失在巷道里。

“这车,宾利吧?”李女士说着喝了口茶。

晏归荑收回视线,瞥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就要回房。

“干什么的?”

“你不是见过吗?迟澈之。”

“噢,他啊。上回那警察吹了?”

她回头看了李女士一眼,好笑道:“就没开始过。”

“那这个呢?”

“妈……”

李女士摇了摇头,“这名字真的有点儿眼熟。”

晏归荑没再理会。

洗漱后,她从浴室走出来,“妈,你哪些衣服要洗?”

回应她的只有储藏室噼里啪啦的声响。她一边用浴巾擦拭着头发,一边走过去,看见李女士踩在椅子上,在架子上翻找这东西,房间里东西散落一地,扬起灰尘。

她蹙眉道:“你在干什么啊。”

李女士从柜子深处拿出一个牛皮纸包裹,小心翼翼地从椅子上下来,“我想起来了!”

“啊?”

李女士拍了拍牛皮纸上的灰,取出里面的蓝色小本子,快速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字说:“迟澈之!”

晏归荑凑过去,“这是什么?”

李女士得意地笑了笑,又有些不好意思,“搬家那会儿,原先的房东给我打电话,说信箱里有东西没拿走……”

“什么?”她一手夺过本子,看见上面落款的三个字“迟澈之”,难以置信地说,“你怎么没给我说?”

“你那会儿不是高三吗?我忘了给你。”

她翻看了几页,看着李女士,声线抬高了不少,“什么叫忘了?”

李女士干笑了两声,躲开她锐利的视线,“快考试了,怕你被耽误嘛,后来就忘了这茬……亏得我没丢。”

晏归荑嗓子都绷紧了,“你还不如丢了。”

“小孩哪有那么真,都闹着玩,再说,你们现在不是联系上了?”

她睇了李女士一眼,拿着本子回了房间,重重地甩上了门。

李女士喃喃道:“这孩子,真是……”

借着床头的黄铜吊灯的光线,晏归荑翻看着册子,发现这是一本连环画,卷着页边快速翻看,可以连成动画,上面铅都有些模糊了,还能看出反复修改的痕迹。

第一页画了一颗不像梨树的梨树,接着树下出现了一个女孩,她站了起来,坐上了自行车后座,骑车的男孩出现,两人飞驰在路上,留下一盏路灯。

最后一页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满满一篇。

晏归荑看着看着,眼泪掉了下来,“啪嗒”落到字迹上,那一行是“我喜欢你”。

穿过时间的长河,她看见十八岁的迟澈之伏在书桌上画画,过了会儿,好像非常不满意似的,拿起橡皮用力涂改,终于用勾线笔完成,思索许久,他提笔写字,专注又真挚。

“葡萄:

见字如面。

我到伦敦了,原谅我没能当面和你道别。你说没有我这样的朋友,其实我从来都没把你当做朋友。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吧?会生气吗?我实在不会写信,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解释,也许说什么都晚了。让你失望了,对不起,但是我有我的事情要做。这段时间有你在身边,我很开心,特别开心,谢谢你。画和空气瓶我会好好保管,希望你不要忘记我。如果你气消了就联系我吧,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迟澈之。”

下面有一行小字,“你是我的不幸,和我的大幸,纯真而无穷无尽。”

迟澈之真是彻头彻尾的傻瓜。她怎么会忘记他,那个总是冷冷的男孩,那个笑起来有些可爱的男孩,那个自作主张闯进她青春岁月的男孩。不,她才是傻子,她竟然不知道他喜欢她,也没察觉自己的心意。

她喜欢他啊。

她一直一直都喜欢他。

喜欢到她心里没法再装下别的人。

晏归荑埋怨李女士,竟然脱线到忘记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还给她,不过要李女士承认自己的错是不可能的,李女士比她更加固执。她更埋怨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时候,如今只能以这样的模样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