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已迟迟归(51)
她瞥了眼人群中的唐逊,轻轻摇头。
陆醒看着面前的画,说:“他早期的作品很不错,比如《野马》,从那什么少女系列开始就不太好了,也不是不好,就是让我不太舒服。”
“怎么说?”
“情-色感没什么问题,但是他那种男性凝视,让人觉得画里面的女孩是被窥视的角色,嗯……被束缚?”
她抬眉,“少女系列是他最贵的画。”
“我不喜欢。”
她笑了笑,做了个“我也是”的表情。
陆醒意识到什么,顿了顿说:“无意冒犯,你也是他的模特。”
“没有。”
“我有时候还挺招人烦的。”
“坦率没什么不好,如果我跟你一样,可能会少很多麻烦。”她抬腕看表,“人要来了,我就不作陪了。”
陆醒点头,“你忙你的。”
晏归荑回到吕蓉身边,招待前来的受邀人。
迟澈之的身影出现在展厅里,不一会儿左右就聚满了人。她没想到迟澈之会出席这种小型展览,有些意外,出于礼节又不得不上前去打招呼。
他虚握了一下她的手,没再多言,转而听周围的人说话。事实上几日未见,他想她想得快疯了,可上次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说错了,惹得她一气之下就走掉,此时看她冷淡的脸色,只好装不熟。
陆醒看见他,浅浅聊了几句,和一众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便潇洒地走了。
吕蓉无奈地摇了摇头,“陆醒还真是特立独行。”
晏归荑说:“他有点社交障碍。”
“这怎么行……”吕蓉说着叹了口气。
作为主策展人之一,晏归荑一会儿陪着来宾逛展,一会儿被媒体拉住问话,忙得晕头转向,还好有吕蓉和助理策展人在旁边帮衬,她才能应付。
这群艺术家到底是年轻人,其中好些人都是熟识甚至朋友关系,不知谁提议的,晚上大家一道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吕蓉得知后让晏归荑张罗一番,她清点人数,两个女孩兴冲冲地告诉她迟澈之也去。
她远远看了他一眼,后者朝她得意地笑笑。
晚宴定在一家中餐厅,二十人分成两桌在一个大包厢内落座。
晏归荑安排好,最后一个进去,只剩下迟澈之身边还有空位,显然是给她留的。
这么多人在,她有脾气也不能发作,款款坐下,他倾身在她耳边说:“生我气啊?”
她侧过脸,蹙眉看了他一眼,意思是“别跟我说话”。
他笑笑,“哪儿又惹到你了,你说,要是我的问题,给你道歉。”
旁边有人听见了,玩笑道:“怎么了,两位老师有过节啊?”
“没有,我和他不熟。”
“是啊。”
两人同时开口,桌上的人皆是一怔。
迟澈之装作很无奈的样子,轻轻摇头,“看吧。”言下之意是“气到都说不认识我了”。
晏归荑决心不再理会,举杯起身,“今天谢谢大家。”
她一敬酒,在座的人都纷纷举杯,说着“没有没有”“哪里哪里”“感谢晏老师”等等客套话。
大家同在一个圈子里,又都年轻,很快就天南地北地胡侃起来,没人劝酒,随意自酌。
晏归荑和一位女艺术家聊得很投入,第二杯红酒见底,她正要给自己添酒,迟澈之顺手拿走了酒瓶。
她见到旁人这个动作,顺势看过去,她双颊染上红晕,眼睛若含秋水,眉梢微挑。她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这张脸此刻在异性看来是风情万种。
迟澈之喉咙一紧,低声道:“你喝酒上脸,少喝些。”
“要你管。”她没好气地说,伸手拿过他手中的酒瓶。
他低头靠近她的椅背,“我倒是不介意再帮你一次。”
她“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十分不解。
“脱衣服。”他说得很小声,只有她能听见。
晏归荑噎着了,回头对上他痞气十足的笑,连着咳了两声。
旁边的人凑过来拂她的背,“没事吧?”
“去趟洗手间。”她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迟澈之一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垂眸抿了口酒。
“无赖!可耻!”晏归荑用力扯出擦手纸巾,胡乱擦干手,狠狠丢进垃圾篓,好像要把迟澈之也丢进去一般。
她走回包厢,转角看见了一个人。
“归荑。”唐逊一手插在兜里,朝她扬了扬下巴。
她这一整天都对他避之不及,这会儿半道被他拦住,想着在公共场合,客客气气颔首点头,挪开步伐准备绕过他。
唐逊抬手把她拦住,“我们现在一起工作,没必要这样吧。”
“我……”晏归荑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被他碰到,“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要怎么你才可以接受我的道歉?”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当时是我过了,但是我真没想对你做什么。”
她咬了咬牙,低声道:“是,可是其他女孩呢?”
“什么……”
她没忍住,捂着嘴生理性干呕了一下,“我一直把你当成最敬重的老师,是我向往的艺术家,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再画画了吗?”
不等他回答,她接着说:“你不厌其烦的打击我,说我没天赋,画的是垃圾,一开始我还以为的确是这样,是我让老师失望了,可是呢?少女系列的五号,你剽窃了我未完成的作品。”
唐逊冷声说:“你觉得可能吗?你的确给了我灵感,我承认。”
“你当时凭《野马》成了北京最炙手可热的青年艺术家,我说你剽窃我,谁会信?”她长呼了口气,忍住不发抖,“齐白石说‘欲立艺者先立人’,只是作为你曾经的学生,我觉得恶心。”
唐逊泰然自若地笑了笑,“你现在是圈子里的人了,背后也有人支持,怎么不公之于众?”
晏归荑实在无法理解他的逻辑,气得双手发抖,眼眶也红了。
晏归荑实在无法理解他的逻辑,气得双手发抖,眼眶也红了。
“归荑?”
听见熟悉的声音,她立刻回头,快步走了过去。
迟澈之站在走廊上,看了看唐逊,又看了看垂着头的晏归荑,蹙眉道:“怎么了?”
她不想被他发现,别过脸摇了摇头。
他揽上她的肩膀,发现她有些不对劲,低头看她,“冷吗?为什么在发抖。”
她推开他,“喝多了。”
“休息一会儿?这里有休息室。”
“好。”
主管地打开休息室的门,毕恭毕敬地说:“迟总,有什么需要叫我。”
迟澈之点头,“送壶茶过来。”
主管应下,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还暗自咂舌。有些客人饭桌上喝多了,来了兴致,就会带人去休息室,看来迟澈之果真如传闻中所说,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晏归荑在沙发上坐下,脸埋在手心里,就快要崩溃。
迟澈之接过服务员送来的托盘,反手关上门。
他倒了杯茶,递给她,“喝点水。”
晏归荑接过来,指尖抖了两下,茶杯摔倒了地上,她怔怔地看着他:“不好意思。”
他这才看清她眼眶发红,拧眉道:“你到底怎么了?”
她赶紧别过脸去,他一步走过来握住她的肩膀让她正对着自己,“归荑?”
她垂下眼帘,抓住他的手臂要挣脱开。
“葡萄,发生什么了,告诉我。”他捧起她的脸,轻声说。
她抬眸看他,眼尾红红的,“我……”
他温柔地把她揽到怀中,抚着她的背,叹息般地说:“受委屈了?”
她的下巴抵在他颈窝处,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摆,“我不想说。”
“那就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迟澈之……”
“嗯,我在。”
听到这句话,她溃不成军,多年来的习惯使然,她没有掉泪,只是哽咽道:“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