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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已迟迟归(35)

作者: 冒牌反派 阅读记录

电影放到一半,她开始犯困,即使音效震耳,周围的人说话声不断,也无法阻止她的眼皮打架。

和晏归荑靠在一起,迟澈之无心看电影,手交叉又分开,握紧又松开。

荧幕上刀光剑影,随着刀柄落地的声音,他的肩上忽然一沉。

晏归荑靠在了他的肩上,他垂眸看她,不自觉牵起了嘴角。

曾经他幻想了无数次,他要牵着她的手走过大大小小的胡同,他要和她看一场又一场的电影,他想像别的人那样让她枕在自己肩上睡觉,那些都是青葱岁月里少年的奢望。

她细软的头发蹭在他的下颌和脖颈上,有些痒,像有小猫在轻轻挠他的胸口。

他的喉结动了动,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些,却闻到她身上的气息。

他早发现她不常用香水,上次在香港,她身上有淡淡的佛手柑气息,有些中性,今天穿的这只十分甜蜜,像一颗奶油味话梅,朦朦胧胧的,让人想靠近。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昏黄灯光下她赤-裸的背影。

怎么这样?他现在就像个看见画报上的比基尼女郎都能浮想联翩、躁动不已的青少年。

“操。”他在心里暗骂一句,没想到说出了口。

她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嗯?”

第二十八章

“啊,我睡着了,不好意思。”晏归荑很是羞赫,坐起来拢了拢头发,“你刚说什么?”

迟澈之轻声说:“没什么。”

后半场,她吃着爆米花,总算没再犯困。

他的视线也始终放在电影上,心里有些东西却在不断塌陷。

散场后,两人走出电影院,各自想着事情,谁都没说话。

看到路边的宾利,迟澈之说:“我……”

晏归荑也同时开口道:“我……”

他示意她先说。

她本就是没话找话,“你要说什么?”

“送你回家。”

她抿了抿唇,“不用,和你是反方向,我自己打个车就走了。”

其实她是觉得和他独处得太久,太过自然,以至于不合“常理”。

“好。”他没再多说,拉开车门时又回头,“注意安全。”

时隔多年,再和晏归荑一起看电影,迟澈之竟仍有些悸动。

他还记得那个夏天的夜晚,看完电影后一行人散去,她和他并肩走着,四下安静,明月当空。

“啧。”

“怎么了?”

“没油了。”迟澈之嘴里含着烟,含糊不清地说,再次按了两下打火机,终于有火星亮起,他赶紧把烟点燃。

看他抽烟的姿态很娴熟,晏归荑忍不住问:“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在监……”监狱二字差点脱口而出,他顿了顿,“以前。”

一年前,迟澈之被家人送去了“军事学校”,一个专门管教家长眼中不听话的孩子的地方。

有逃学的、偷盗的、吸毒的、嫖-娼的、卖-淫的,甚至杀过人的,还有他这样成天打架斗殴的,更有人什么都没做,只是不愿意学习就被家人送来的。

那天他正在路上走着,一辆面包车忽然在旁边停下,几个壮汉不由分说将一个黑色头套戴在了他头上,他挣扎着被拖上车,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到了一个山头上。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是被绑架了,骂着“你们想要什么,我家有的是钱”、“我爸会弄死你们”一类的。

几个壮汉驾着他往前走,身后的高压铁门轰然关上。

他眼前是一个沙地操场,几栋教学楼般的建筑物前有一个升旗台,看起来就像山里的希望小学。

学校有生活老师,除此以外都是穿着迷彩服的教官,连教文化课的老师看上去也非常凶悍。

刚到学校的人只能进行体能训练,没有资格坐在教室里。

教官领他去了宿舍,八人一间,每张床铺上的被子都叠成了四方豆腐块。他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立马就被带到了操场上。

广播里发出轰鸣,不一会儿操场上就聚满了人,台上的教官下达了跑圈的命令,这些未成年的孩子立刻老老实实跑了起来。迟澈之愣住不动,教官手上的短鞭立马抽在了他身上。

他知道了,这是“监狱”。

除了日复一日的体能训练,他们还要上山劳作。只是在非自由时间说句话就会被惩罚,更不用提逃跑,周围的村民和学校的人都是通气的,举报可以拿奖金,何况大多数人根本逃不出围墙。在这里,打骂也只是“体罚”的一种。而自由时间少得可怜,就只有吃饭和睡觉的时候。

这种地方,伙食也不用想有多好。他每天消耗大量体力,只觉得吃不饱,于是学着同宿舍里的人,早上的馒头吃一半,剩下一半藏在被子里,晚上拿出来偷偷吃。

如果经过了最初的“观察”就可以上文化课,无非就是中学水平的语数外,但坐在教室里的时间不会太长,“训练”依旧是核心,他们没有网络,没有娱乐。

这个学校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这些“坏”小孩规训成听话的、只会顺从、不会思考的机器。如果说那半年,他有什么快乐时光的话,就是种田的时候。几个男孩可以借着去厕所,偷偷拿出扑克或香烟——因为表现极好获得外出机会的人带回来的。一旦离开,和里面结识的小伙伴就断了联系。

终于有一天,他又被蒙着头带下山,来接他“出狱”的是母亲,站在路边,身后是她那辆昂贵的车。

他没问过为什么要把他送到这里来,也没有说他在这里经历了什么。

回到正常的社会,回到学校,他发现一切都不适应了。

他留了一级,转了一次学,三月开学的时候来到了现在的学校。

然后就遇见了晏归荑。

或许是同为转学生的关系,也或许是她长得好看,他总是对她多了些关心。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受欺负了也不反抗回去,最后实在看不下去,把她的同桌凶了一顿。

可她还是拖了教室一半的地。他觉得自己实在多此一举。

今天也不知怎么,以前的同学让他叫个女孩过来,他竟然给她打了电话。

迟澈之吸了口烟,“你抽不抽?”

晏归荑摇了摇头,“我不喜欢烟味。”

他“哦”了一声,猛吸一口,把烟掐灭。

“那个……这次不是月考了吗?返校就要重新分座位了,我可不可以和你做同桌啊?”

“啊?”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你数学比我好,我可以问你题……”

她不肯说她是被人欺负了,他也不戳穿,“那你把英语听写给我抄。”

“我,我帮你补行不行?”

他挑起眼尾,瞧了她一眼,“不行。”

她想了一阵,“那算了。”

“逗你玩的。”

“噢。你为什么不肯背单词啊?你英语基础也不差,每次都能及格。”

他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的成绩?”

“贴在墙上的时候,我看到了呀。”

“刚及格还不差?”

“总归比你的文综好吧。”

“那你帮我补文综。”

她笑了笑,“好啊!这么说是同意我和你同桌了?”

她的笑容太过灿烂,让他慌了慌神,他移开视线,“嗯。”

“说定了喔。”她还是笑着,“其实文综也是要背的多。”

“你为什么转学?”

“我妈妈来北京工作了。你呢?”

“打架。亏我爸还给学校捐了那么钱。”

“为什么打架?”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怎么那么凶?”她话是这样说,却没有一点害怕他的意思。

“你好吵。”

“其实我话很多的,画室里的人都说我是话包子。”

“你去的不是画室,是话室吧。”

少女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胡同里,萦绕在少年耳边。

他们并肩走着,夏风吹拂,夜色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