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已迟迟归(18)
“四川菜,你会做?”
“嗯。”她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提着袋子走到别的摊位去。
迟译的兴趣被勾起,跟在后面问“具体是哪些菜”、“辣不辣”、“你做得好吃吗”一类的。
晏归荑觉得他聒噪,敷衍地答了两个问题后再不理他。
一到家,迟译蹬蹬蹬跑上楼,丢下一句,“好了叫我。”
客厅里的陈设与晏归荑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只有沙发周围的书堆稍有变动。
她拎着菜走到厨房,先拉开冰箱看了看,除了酒水只有几盒下饭的小菜,跟她预想的一样,迟澈之几乎不下厨。料理台也几乎是崭新的,锅碗道具一应俱全,且价格不菲,十分符合他的资本家做派。
只是她不太明白,迟澈之不下厨,怎么也不请阿姨来照料,现在还要她来充当临时保姆。
正洗着菜,晏归荑的手机铃声响起,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
众人在包厢落座,迟澈之站在门边打电话,神情难得的温柔,“结束了?”
电话那边传来女人清清冷冷的声音,“把人送到家了。”
“吃饭了吗?”
“准备做川菜。”
“你做?”
“嗯,看迟译的样子也不会做饭。”晏归荑像是想到什么,笑了笑,“不过是逛菜市场,他整个人特局促,还以为谁胁迫他。”
“我们不就是胁迫他么。”
电话那边的人顿了顿,“谁跟你是我们?”
迟澈之低笑一声,“挂了。”
接着就听到“嘟”声响起,他轻轻叹气,进了包厢。
不知怎么,今天迟澈之看起来心情很好,连旁人提他的绯闻也没激起什么反应,几个与他相熟的老板有些诧异。
饭局接近尾声,在座的人端着酒杯胡侃,迟澈之看了眼手机,起身说告辞。
“迟总,待会儿去按摩呢,怎么就着急着走了?”
他拉开椅子,挥了挥手机,“家里人催。”
一人大胆地说:“您一未婚,有谁催你。”
“就是,这借口也忒没道理。”
迟澈之笑笑,“有那么个人。”
“交女朋友了?”
“哟,不是上回那演员吧。”
他都不否认,只说:“你们不认识。”
“带出来我们认识认识呗。”
“看看谁能让迟总这么服服帖帖。”
他点头,“行。”
桌上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不过也是开玩笑,没想到竟是真的。
迟澈之懒得跟他们插科打诨,照规矩端着酒杯喝了一圈便走了。
*
没花多少时间,晏归荑就做好了三菜一汤。把菜放到餐桌上,她走到楼梯口喊了一声,“迟译!”
无人应答,只有微弱的回音传来,她只好抬步上楼。
这是一栋三层楼的别墅,二楼的过道挂着画,晏归荑没心思欣赏,往里面又唤了一声。
迟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等会儿!”
她循着声音走过去,中间的开放空间放了一台三脚钢琴,三个房间只有一间开着门。
“吃不吃?”晏归荑站在门口,看着电脑面前的男孩。
迟译抹了抹眼睛,取下耳机走过来。
她蹙眉,“哭了?”
他快步走到她前面,“没有。”
菜全是按照晏归荑自己的口味做的,水煮肉片、芹菜炒肉、炝炒白菜和番茄丸子汤。
迟译吃了几口,被辣得不行,吹着舌头要喝水。
她叹气,起身给他拿矿泉水,觉得这孩子可真难伺候,想着他许是不能吃辣,没有放太多花椒海椒。
晏归荑拿着水回来,却发现迟译眼红红的,泪珠跟着掉到桌上、碗里。
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她问:“有事儿就说。”
迟译一边擦眼泪一边动筷子夹菜,“太辣了。”
“哦。”她本来也不太想知道,既然他不愿说,她也不再管了,专心吃饭。
饭厅里就只剩下他断断续续抽泣的声音,安静了一会儿,他用英文说:“她把我战网好友都删了!”
战网是《魔兽世界》等暴雪旗下游戏登录需要的服务器,综合之前的对话来看,晏归荑大概明白了他和“女朋友”是游戏里认识的。
她跟着讲英文,“你做了什么?”
迟译一开口就再也收不住话匣子,从认识到交往,事无巨细地讲了出来。
晏归荑听完,觉得又好笑又心酸,说了句方言,“真的是个瓜娃子。”
“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
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还吃不吃?”
迟译摇头。
“那就不吃,哭够了再说。”
他愣了愣,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我又不强迫你做什么。”她顿了顿,“想上楼就去,这儿我来收拾。”
迟译抹干眼泪,“我爸就喜欢强迫我,不准我这样不准我那样,也不准我哭。”
又一个被家长迫害的小孩,即便移民到英国,教育孩子也依旧是这一套。晏归荑想起自己,她小时候好哭,李女士不喜欢软弱的人,说哭也没用,后来她不再掉眼泪,就算是崩溃也只会偷偷躲起来。
很多人不明白,眼泪不代表软弱,若无其事也不一定是坚强。
迟译说父母总是有自己的事情,没时间陪他,把他送到寄宿学校,他遭到同学排挤,没几个朋友,游戏是他唯一的快乐。
他说着说着指挥她去拿酒,她内心那点少有的母性被激发出来,也由着他了。
两人坐在茶几旁把酒言欢,略带口音的美式口音和英式口音交错响起。
迟译说了半天又绕回女朋友的话题,晏归荑问:“非她不可?”
他醉醺醺地说:“说不清楚,但我知道她很重要。”
“比起女朋友,你更在乎的是失去这个朋友吧?”
迟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是我的初恋。”
初恋啊。晏归荑手托着腮,另一只手伸到桌上去拿酒瓶,抬眸看见一道人影。
第十五章
迟澈之站在玄关处,晏归荑伸手指了指他,嘟嚷着,“不知道。”
他叮嘱了不要去酒吧,没想到这两人会在家里喝酒,还喝成这样。
他把外套扔到沙发上,“什么?”
晏归荑冲他笑了笑,拿起瓶子往杯子里倒酒。
迟澈之夺过酒瓶,“你醉了。”
她蹙眉,“没有。”
迟译说着“Yan”,往她怀里扑过去。
迟澈之抬脚把人推开,这瓶高度数的伏特加被两人喝得只剩一指宽,他要是晚些回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样想着,他又踢了迟译一脚,后者吃痛,叫了一声。
晏归荑撇着嘴,往迟译那边吹了吹,抬头瞪他,“干嘛呀。”
看着她护崽子的架势,迟澈之失笑,在她面前蹲下来,“知道我是谁吗?”
“嗯!”她用力点头。
“我是谁?”
“迟、迟澈之。”
他略有一点失望,也是,他能指望她答什么?
晏归荑站起来,揉了揉额头,“我走了。”
她还有意识,知道自己醉了,不过身子轻飘飘的,步履不稳,没走两步就往地上栽去。
迟澈之伸手接住她,把人揽在怀里,“你这样子走哪儿去?”
她眨了眨眼睛,“回家……”
她双眸波光潋滟,脸颊染上红晕,无意识撅起的嘴唇湿润。他不受控制地低头靠近,她呼吸间的酒气萦绕在他鼻尖。
晏归荑的视野逐渐模糊,她没有闪躲,只是怔怔地,好似整个人灵魂出窍,挡在他身前的手微微颤抖。
迟澈之的神色晦暗难辨,他松开她,忍不住问:“我有这么讨厌?你就这样抗拒我。”
她摇头,什么也没说,踉踉跄跄往盥洗室走去。
盥洗室里的水声一直没有停止,迟澈之在门外站了许久,不安地推开了虚掩的门。
洗手池的水龙头开着,晏归荑瘫坐在马桶旁,湿润的头发贴着苍白的脸庞,衬衣也被浸湿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