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已迟迟归(17)
接着他们提了另一个问题,“唐逊现在是中国青年艺术家代表之一,为什么你没有加入他的作品?据我所知,他的少女系列中,晏小姐是唯一的模特。”
晏归荑早有预料,周教授也建议过这个项目里最好多加入极具代表性的艺术家。
她笑笑说:“这次选择的艺术家都是八零年代后出生的,他们作品中的共通之处也是我想展示的一点,加入已经足够成熟的艺术家,可能会稍显突兀。此前也了解到,他的作品正在做巡展。”
“我们美术馆也有收藏他的作品,晏小姐不会连这一点也不清楚吧?”
对美术馆不够了解可是大忌,她谨慎地措辞后说:“我并不想因为与自己有联系就盲目地选择,另外,贵馆中的几幅唐逊的作品,与主题有所偏差。”
最后晏归荑离开会议室时,审核小组还在激烈的讨论。她心里立刻没了底,甚至有种“完了,搞砸了”的心情。
蒋朋跟了出来,“如果是担心借不到唐老师的作品,我可以帮忙。”
老师是行业内的一种尊称,晏归荑听着却觉得刺耳,她垂眸,“谢谢高总监,并不是这个原因。”
“也是,以你和唐老师的交情,哪会有难度。”
“其实我和他并没有……”
“不用谦虚,当年唐老师走到哪儿可都说你是他缪斯。”
“都是以前的事。”晏归荑不想多谈,借口有事,打过招呼便走了。
蒋朋觉着她委实低调,有这样的人脉,事业不该才发展到如此才对。毕竟从国内目前的行业现状来看,策展人很难保持中立和学术性,大多难以抵挡诱惑去参与商业运作,靠关系推举艺术家。想来她或许贯彻独立策展人中的“独立”二字,没有依靠艺术机构和商业画廊,才会为了展览四处寻求机会。这样想着,他对她多了几分欣赏。
*
房子落实后,晏归荑更加忙碌,从选购桌椅到财务规划都要亲力亲为。朱朱也是个靠谱的人,没两天就把招生海报做好,又四处发布了广告。两人早就想好了名字——零点画室,寓意从零开始,未来无限可能,通俗易懂。
这天,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帮忙布置画室,吵吵闹闹地像准备联欢会。
晏归荑负责在里面的办公室整理资料顺便接咨询电话,没接到几通,她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
也没看来电显示,她便接起电话,“您好?”
电话那边的人轻轻笑了笑,她把手机拿远,看到来电人是“迟澈之”。
她的音调从官方模式稍微转变了一下,“什么事?”
“有个事想拜托你。”虽说是“拜托”,对方的语气却不容她拒绝的样子。
“帮忙看着迟译,我待会儿有会议和应酬,没法一直带着他。”迟澈之顿了顿,稍微婉转了些,“如果你有空的话。”
晏归荑抿了抿唇,“你倒会麻烦人。”
电话那边的人像是已经确定她有空,直接问:“在哪儿?”
第十四章
宾利停在巷子里,迟澈之扯着迟译的手臂,将人拉到前面来,“打招呼。”
迟译不情愿地朝晏归荑点了个头,“您好。”
几个人年轻人站在画室门口朝这边张望,朱朱拿卷筒海报挨个敲他们的脑袋,“事情做完了?”
他们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去干活,一边讨论着,“那是迟澈之诶!”
“归荑师姐居然认识迟澈之。”
“本人还挺帅的。”
“花痴。”
“你不觉得?可以直接出道了吧,真的。”
“那小孩是谁啊?”
“师姐和迟澈之什么关系呀……”
朱朱一个眼神扫过来,“同学关系。你这桌子擦干净了?”
*
晏归荑瞧了迟译一眼,回了个“你好”,对旁边的人说:“里面在打扫,估计天黑前收工,你什么时候来接他?”
迟澈之抬腕看表,“你这边结束了把他送回我家。”
她看了看迟译,蹙眉说:“他可以自己回家吧。”
“别让他跑了。”他瞥了迟译一眼,后者瞪了他一眼。
她不解,“这么大个人了,你还限制他自由?”
迟译插话道:“就是!”
“安分点。”迟澈之往他头上一拍,又对晏归荑说,“知道我家地址?”
“嗯。”
迟澈之从钱夹里掏出一张百夫长黑卡,“待会儿吃饭,要去玩、逛街都可以,不要去pub。”
晏归荑挑眉,“我们自己会看着办。”
“拿着,这小子挑得很。”迟澈之直接把卡和钥匙塞到她手里。
“送他回家就可以了吧?”
迟澈之笑笑,“等我回来你再走。”
“要求不少。”
迟澈之揉了揉迟译的头,“听姐姐的话,后果你知道。”
迟译顺了顺头发,闷声说:“知道。”
看着宾利开走,迟译抬脚就想走,晏归荑一把拉住他,带他进了画室。
几个人瞬间围了过来,晏归荑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大家说:“看好他。”
他们笑眯眯地向迟译发起了问题攻势,诸如和迟澈之的关系,几岁了,叽叽喳喳不停歇。
迟译抱着头,小声说:“还不如把我关在家里……”
晏归荑给大门上了锁,转身进办公室继续等电话。
画室收拾得差不多了,大家商量着去吃自助餐,迟译冷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晏归荑看了看他,“你想吃什么?”
迟译瞪了她一眼。
她冷笑一声,对朱朱说:“你们去吃吧。”
朱朱点头说:“行,这小孩呢?”
晏归荑说:“我得送他回家。”
迟译皱眉,“小孩?!”
她睇他一眼,“走了。”
朱朱对迟译做了鬼脸,“小孩。”
迟译坐上车,晏归荑让他系上安全带,就听他说:“什么破车。”
她也不计较,一边启动车一边说:“你中文还挺地道。”
“切。”
“瓜娃子。”[1]
“What?”
晏归荑转着方向盘,若无其事地说:“说你可爱。”
“Lovely?”
“Adorable.”
迟译恨恨地看了她一眼。
车载音响里流淌着坂本龙一的钢琴曲。
开了一段路后,晏归荑问:“想吃什么?”
迟译哼哼两声,不说话。
“迟澈之为什么看着你?”
“他有病。”
晏归荑踩了个急刹,迟译差点撞在驾驶台上。
“会不会开车?”他不满地吼。
她冷声说:“有你这样说哥哥的?”
这人看起来好欺负,没想到意外地心狠。迟译撇嘴,“又不是你哥。”
晏归荑踩着油门前进,放缓语气说:“那你说说他有什么病。”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说:“他不让我去找女朋友。早知道不来北京了,要不是没钱……”
“女朋友?”
“Pretty girl.”
“多漂亮?”
迟译觉得她在质疑他,不满地说:“我看过照片!反正……比你漂亮。”
她一下笑出来,“没见过?”
他不吭声。
晏归荑也不再问了,途径菜市场的停了车,“下车。”
迟译眼神一动,拉开车门,就听她又说:“你没钱吧?”
他一愣,彻底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菜市场不比超市,不够敞亮美观,菜从台面摞到地上的箱子里,昏暗中几盏小灯将肉铺照亮,充满市井气。
迟译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躲过迎面而来的运送货物的人,不知道如何落脚。
晏归荑念大学以来就习惯自己做饭,干净便宜又吃得舒心,她也不想再问那小孩要吃什么,只管买自己喜欢的食材。
她把芹菜递给摊主称重,迟译忙阻拦道:“我不吃这个!”
她瞥他一眼,“爱吃不吃。”
他撇了撇嘴,“你要做什么菜?”
“川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