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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已迟迟归(11)

作者: 冒牌反派 阅读记录

迟澈之系上安全带,看着后视镜里和旁人有说有笑的女人,又看了看放在副驾上被牛皮纸包起来的画,猛踩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

回到家,晏归荑还在想迟澈之那句话。他像是知道些什么?不对,那幅画只展出过一次,早早被人买下,那时候他还在英国,是不太可能看到的。

回忆翻涌出现在眼前,她想起那个寒冷的冬天,她被仰慕的前辈叫到画室做模特。

“吓我一跳!”李女士瞧了瞧坐在门口的人,“怎么不开灯?”

晏归荑摸着门框站起来,“走累了,歇会儿。”

李女士打开客厅的灯,念叨说:“要不是知道你要回来,我早就锁门了,家属区房子老,最近都遇到几起偷盗了,家家户户都换了锁,你说我们也换一个……”

晏归荑敷衍地应了两声,注意到地毯上摆着男人的鞋子,“你快休息吧,我洗个澡。”

李女士拉了拉身上的披肩,“厨房有刚烧的热水。”

“嗯。”换了拖鞋,晏归荑径直回了卧室。

她拿出换洗的睡衣,想了想又从包里翻出那条方巾准备带去浴室洗了,就这么看了会儿,她放下衣物,悄悄进了厨房旁的一扇门。

房间很小,连窗户也没有,看得出是用饭厅改造的,曾用作晏归荑的书房和画室,现在堆满了李女士做服装用的布匹。

挪开木书柜,她从墙和柜子的缝隙里抽出一幅用报纸包裹起来的画。

这幅画曾被朱朱不小心看到过一次,当时朱朱拍了她一溜的马屁,夸她画得好,不再画画后,她就把这幅画藏了起来,对朱朱谎称丢了。

掀开一层一层的报纸,在要看到画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掀开一层一层牛皮纸,这幅画出现在迟澈之眼前。

背景是大片的蓝,层次丰富,笔触平静,赤-裸的少女从镜中走出来,眼里带着几分好奇,天真纯粹宛若天使,又暗藏几分邪气。

书房里冷气十足,借着落地灯的光,迟澈之端详着这幅没有命名的超现实主义作品。

他未曾这样仔细地看过它,关于它的传闻倒是听过一些,无非是画家和画中女孩的花边佚闻,画家称这个女孩是他的灵感缪斯。

他想起站在红绿灯路口,她看着迎面走来的男人,眼里满是仰慕的神情。

第九章

浓雾弥漫,晏归荑彷徨在十字路口,不知要往哪边走,后面的男人对她微笑,亲切地伸出手说:“归荑,过来。”

她心里恐惧,却怎么也想不起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情,她回头望了一眼,少年的背影在前面那条路上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她伸手搭在了男人的掌心上,眼前的男人倏然一变,成了黑色油墨线条组成的庞然大物,它张开大口,要把她吞下。

晏归荑忽然惊醒,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天花板,摸到床头的闹钟看了一眼,竟然九点了,闹铃也没把她叫醒。

她每天七点起床,十点准时出现在工作室,一年虽接不到几个工作,但大部分时间她都要用来准备,要么是向画廊美术馆等机构申请,要么是和艺术管理公司打交道寻找赞助人,要做的琐事繁多。

穿好衣服打开卧室门,晏归荑看见李女士和关叔叔在客厅吃早餐。

“你在家啊。”李女士看见她有些惊讶,“快来吃早餐,关叔叔买了豆浆油条。”

晏归荑摇了摇头,“今天没课?”

李女士说:“待会儿和你叔叔去颐和园逛逛。”

晏归荑蹙了蹙眉,“有什么好逛的?荷花都谢了。”

关叔叔擦了擦嘴,“喝咖啡吧?我去给你煮。”

“没事,我自己来。”晏归荑说着进了厨房。

“归荑,昨天你是不是进了书房?”李女士的声音传来。

她回头说:“怎么了?”

“没事,就是问问。”李女士回了一句,转头对旁边的人说,“平时就没看她进去过,早上看到有匹布摆在地上,差点以为进了小偷。”

关叔叔说:“你这么担心,要不就搬到我那边去。”

“哎呀,那怎么行……”

听着外面两人浓情蜜意,晏归荑扬起了嘴角。

搭公交到宋庄,晏归荑接到艺术管理公司的小苏的电话。

“你之前不是有个国内青年艺术家展的提案?”

晏归荑一边开门一边讲电话,“嗯。”

“明日美术馆最近有这个计划。”

“知道,投标了,之前接触过他们内部的人,打听到有别的团队也在接洽,感觉希望不大。”

“没有吧,美术馆那边好像挺看好的,而且赞助人特意提到你。”

“谁?”

“那边没说,你再等等,估计消息快下来了。”

“知道了。”

把钥匙扔在办公桌上,晏归荑打开电脑,走过去捣鼓咖啡机。

重新接了一次电源,咖啡机也没任何反应,她叹气,只得烧水泡花茶。

策展人一词最初在十四世纪中叶被使用,源自拉丁文中的动词“curare”(照看),形容照看人或物品的人。到今天,说到策展人,大家都明白是为一个展览选择艺术品并做出说明的人。实际上策展人这个角色融合了多重身份,需要他们做的事情的范围也逐步扩大。

策展人有不同的类型,有侧重某一个主题的策展人,比如艺术领域中专攻版画和素描的;有供职于博物馆的;也有晏归荑这样的独立策展人。

独立策展人或者说自由策展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定义他们想要扮演的角色。一部分专门从事公共项目或活动,接受为一些场所选择适合的艺术品这样的工作;一部分为商业画廊工作;还有一部分策划自己的展览,这些展览可能会成为巡展,他们会作为客座策展人和不同的美术馆合作。

作为一个外籍学生,在美国寻到的机会并不多,结束助理策展人的实习工作,晏归荑毫不犹豫地回到北京。从职业阶梯来看,助理策展人会上升到策展人、联合策展人、项目负责人、藏品负责人,最后可能会成为某个博物馆或美术馆的高管甚至馆长。[1]

目前处于塔的低端,她并未想这么远,只想踏踏实实做好每一场展览,实现脑海里的每一个想法,未来能和优秀的策展人并肩站在一起。

抿了口茶,晏归荑先打开了邮箱,这是她的习惯,或者说每一个职业人的习惯。

有好几封未读邮件,画廊的工作信件、求职申请、会员制网站的订购广告,她一一浏览完,右下角突然弹出了一条新的邮件提示。

她打开了邮件,明日美术馆发来的,说她的提案初步通过,通知她去做投标演说,等于说她获得了最初的“入场券”。

太好了,她开心地差点尖叫。等了一个多月,努力总算有了回应。

连着几天,晏归荑都呆在工作室做演说的资料,中途找周教授问过几次建议,对外面的事充耳不闻,朱朱那边的进度也被她忽略了。

这天,她再次接到小苏的电话,对方说下午有个品酒会,让她去认识认识人,明日美术馆的一位内部策展人也会到场。

宴归荑实在很厌倦这种出于商业目的而设置的活动,但是这些非正式场合的谈话往往能获得重要的信息,只要在这个行业中一天,她就没法回避。人是群居动物,也是情感的动物,人和人之间那点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促成的事实在太多。

朱朱之前曾批评过她,“要摆那么清高你就去做学术,再说,做学术也不可能像你这样,哪个圈子都一样。”

晏归荑回家做了块吐司吃,拿着口红走到浴室,打开盥洗盆上面的柜门,照着镜子随便涂抹了两下就合上了门。

家里的镜子要么有门,要么对墙面壁,或者放在李女士的房间里,因为晏归荑不喜欢镜子。李女士第一次听到她说把家里的镜子扔掉时完全不以为意,第二次听她说家里镜子太多风水不好,还笑她信这些,直到有天下午李女士回家,看见满地的镜子碎片这才有所重视,立马把所有镜子做了处理。她以为这是女儿迟来的叛逆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