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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路(5)【CP完结】

作者: 旧雨封池 阅读记录

厉沛已经将钥匙放到了一旁的柜子上,眼角的红色渐渐褪去,他说:“当然,就是闲着没事给你们剥的。”

“爸爸妈妈先吃,” 厉从拿起其中的两个,跑到刚刚换好鞋的父母身边,往他们手里各自塞了一个,他又跑了一趟,将橘子给了厉沛,“小叔你也吃,我自己剥。”

橘子冰冰凉凉,被拿了一小会儿没能沾上谁的体温。

但厉沛猜厉从被妈妈一路牵着的手,一定很温暖。

他前世见过厉从的小小少年时代,孑然一身的孩子尝过人间百味,懂得生离死别,即便如此却也没有放弃自己,努力又平凡地生活。

这一世厉从长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变得健康、身姿挺拔,有些东西像是生了根,任凭枝条蔓延到哪个世界,不变的还是那份体贴善良。

“这孩子听说能去美国上学,眉毛都快笑掉了,”厉演将橘子从中掰开,放了几瓣进嘴里,应季的水果香甜可口,汁水十足,忍不住夸赞起来,“嗯,好甜的橘子,小沛真会挑。”

“又不是我买的,跟我关系不大,”厉沛笑了笑,“小从还在上初中吧,怎么这么急着送出去?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我跟常青也这么觉得,是小从自己提出来的。逢今正好回来过生日,刚才去他家里和他交流了一下,小一点也没太所谓,扔到学校寄宿就行了,逢今也是这么过来的。”

关于厉从的去向,其实八字还没有一撇,办理手续、打听和申请学校都不是两三天就能促成的事,厉演没来得及给自己打预防针,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他成为父亲的时间不长,仿佛前几天厉从还围着口水兜,含混不清、摇摇晃晃地满世界找爸爸,一转眼过去,就充了气似的长成了今天的模样,也知道外头的世界广阔,跟爸爸说,想出去看看。

祝逢今支持厉从的想法,也愿意提供帮助,同时说了另一种思路,如果小从不习惯在学校生活,也可以住到他的家里,他工作稳定,晚上大多空闲,完全有时间照料。

这种假设在厉演看来,不成立最好,虽然二人情同手足,但祝逢今也到了成家的年纪,总有自己的生活,不该让一个半大的孩子去占据视野。不过厉沛倒觉得,那小孩的雀跃正来源于此,他会认真给一年见不了几次的长辈认真挑礼物,会特意想坐在祝逢今手边,和对方说话的时候,也不太敢直视祝逢今的眉眼。

那男孩向往着祝逢今,和那个世界的厉从一样,再纯粹不过。

他提前看到了结局,知道他们彼此能互相成就,风雨同舟。

那是无需更改的命运,用不着他再去督促神明书写。

元旦放假一天,结束后每个人都各有去处。厉从昨晚回来得太晚,今早上学显得时间紧张,挎着书包、把牛奶塞进兜里,咬上一角面包,嘴里嘟囔了一句“我走啦”,便匆匆将停在院子里的自行车骑走,留下悠长清脆的车铃声。

厉沛听祝逢今说,小从以前也有这样的一辆车,后座放着沉沉的奶箱,每踩一下踏板,每颠簸一次,都叮铃哐啷。

“这孩子,手套帽子也忘了拿走,”季常青把厉从落在家里的东西收好,“我该送送他的,今早起来觉得有点凉,肯定是又降温了,骑车风大,感冒了怎么办。”

“刚才那小子动作那么快,还没来得及叫住就没影儿了,放心,小从皮实着呢,晚上我去接。”厉演安慰妻子,又转过头对厉沛说,“小沛,吃完早餐咱们一起上班。嗯,要不多在家里住几天,今年年过得早,要不了几天就是春节,正好咱们一家能一起去暖和点的城市过。”

“春节还有一个月呢,大哥,”厉沛笑道,“家里好多东西没带过来,两头跑反而不方便,再说,偶尔住住,才利于情感保鲜。”

厉沛并不知道他究竟住在哪里,提起回家也只能寄希望于厉演能送送他,把他带到现在独居的住所。

基本的信息他只要不主动提,就不会露出马脚,生活上的细节放到一个单独的空间,也没有太大被发现的风险。现在看来,他们兄弟应该常常相互走动,又在一家企业工作,厉沛说不定就是取代了上一世祝逢今的位置,和厉沅一起共同打理公司。

他不求好梦不醒。

只是想,能不能暂时霸占一会儿这个家。

在真正拥有这个世界记忆的厉沛回来之前。

这边的厉氏跟从前的业务相差无几,厉沛在厉演死后掌握控制权,在商场里摸爬滚打六年,消化起来工作不是难事,却还不能表现得太经验老道,看一眼数据便能发现其中端倪,得多看一会儿,过去跟厉沅商量,再将报告打回重做。

企业最忙的时候差不多过去,厉演能提前给自己和副总下班。

厉沛的家离公司不超过十分钟车程,他坐在副驾驶,座下车轮行驶出一条熟悉的路径,原本以为心脏已经足够平静,此刻又被拧作一团,挤出的全是苦涩的血。

车在小区门口停好,厉演将锁打开:“我不跟你上去了,小从那边时间差不多,得赶过去接他。我看你这两天脸色都不太好,哪儿不舒服不要忍着,一定要跟我们和江医生说,知道吗?身体最重要,然后就是,开心一点,哥哥希望你永远快乐。”

这个愿望很短,不过四个字,但永远两个字,就听起来足够遥不可及,取近似值也不过一生。他们都知道没有人能完全摆脱烦恼,可因为是重要的人,哪怕只是希冀或者空想,也愿意用永远这样听起来很漫长的词去表达。

厉沛上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在十几年前厉演过生日的时候。他们的母亲因病去世的头一年,蛋糕第一次由他们自己切开。

他给大哥点了一根蜡烛,厉演双手合十,放松地闭着双眼,轻轻吹灭跳跃的烛火,黑暗之中,他听见厉演的声音沙沙的。

哥哥希望小沛永远快乐。

后来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看到蜡烛闪烁的火光,想,大哥一定不知道,愿望只能悄悄地许下,说出来原来真的会不灵验。

即便如此,无论在哪个时空,每一个厉演都不约而同,简单地这么希望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厉演看出了他满腹的心事和怅然,知道面前的这个人经历了许多事,灵魂的样貌被改写,新来的这个遍体伤痕。可那双眼睛依然坚定而温柔,和看向他的每一个眼神,都没有区别。

厉沛顿了一下,讷讷道:“好。”

目送厉演离开,厉沛抬头看了看公寓群里的一栋,发出一声自嘲的哼笑。

不用问路,或者拐弯抹角套出门牌号码,这里他再熟悉不过——

这是他离开厉家以后,与寸和共同布置起来的“家”。

他眯了眯眼,将攥紧的手松开,掌心留下几个白色的印记,又迅速散去,只残留下一些痛感。提了提步子,厉沛凭记忆走了进去。

公寓楼层不高,一体两户,有电梯。他在大哥家找遍穿过的衣服和房间的角落,也没发现多余的钥匙,只能两手空空出来,还想着自己住的地方年头大一些,楼道里会不会刷着开锁的小广告。但前世买这个房子的时候是零八年,会入手也是考虑到地段离公司近,算算时间,他应该是在楼盘发售时就将其买下,搬过来也不会很久。

电梯的数字跳到八,厉沛从里头出来,邻居家的门虚掩着,从里头不时传出带点口音的女声。

那女声巧舌如簧,热情地介绍这里离市中心近,地铁、公交出行都方便,配套的设施齐整,光医院就有好几家。要不是急用钱,才舍不得出手,能留着给女儿工作了以后住。

看来是在带人看房子。

他站在门口,进不去自己家,邻居卖房的心意也迫切,实在不好打断。于是紧了紧外套,准备等那边结束了,问问她有没有锁匠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