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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路(25)【CP完结】

作者: 旧雨封池 阅读记录

这也没什么好整理的啊。

江未平在心里嘀咕。

她只当聂寻秋是太认真负责,热爱工作,果然还是年轻人好,欣慰地关掉自己座位上的照明灯,与他道别。

聂寻秋将资料装进文件袋里,将门落了锁,他简单洗了把脸,转了个方向,拐到住院部,不怎么用看路,像有根磁针在指引着他,熟门熟路地走到厉沛的病房门前。

因为规模的缘故,不会同时接纳很多病人,江医生医院里的病房都是单间,但也能加张小小的床,方便护工或者家属陪夜。

厉演不想让弟弟自己孤零零地等,厉沛也不愿意让哥哥守着,两个人都倔,僵持不下的时候各退一步,厉演还是留在医院,只是睡在隔壁病房,他给自己定了震动的闹钟,四个小时起一次床,去查看厉沛的状况。

所以现在厉沛是一个人。

厉沛的病房没有灯光。晚上八点之后他就不被允许进食,术前四个小时连水都不允许喝。他精神有些恹恹的,昏昏沉沉,掖好被子,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窗帘没有完全被拉上,月光混着淡淡的蓝色,悄然铺洒出一道边缘模糊的痕,聂寻秋开了门,他像行走在玻璃上,不敢施力,怕踩碎了弄出声响。他走到厉沛的床边,漆黑的影将那束月光切断,仔细地打量厉沛的睡颜。

就像白天的时候,厉沛看他一样。

他不敢将目光停在厉沛身上太久,眼神像是有温度,怕让对方醒来。他看向床边,落地柜上多了一个开水瓶、一些新鲜的水果,角落里,还放着一粒奶糖。

给出去了五颗。

被吃掉了么?

厉沛大概也是紧张的,害怕的。

他没有那么不在乎生死,他最舍不得失而复得的亲密家人。

却什么也不说。

聂寻秋慢慢俯下|身来,唯恐关节的忽然活动发出脆声,他探出手,再轻柔不过地摸了摸厉沛的发。他想起在水边对着那朵花的遥遥一摘,明明什么也没有,却还是觉得像鲜花开了满手,因为心里觉得,遇到了厉沛。

他终于又一次触碰到了他,即便如此悄悄,怕被人知晓。

聂寻秋向沉睡中的厉沛靠近。

最终在他的嘴角留下一个轻盈而温柔的吻。

第二十一章

这枚吻轻得甚至不像是吻。

只是短短地相触,一呼一吸间温热、急促的鼻息也来不及停留。

说它始于意外也足以让人信服,唇的触感很软,印象里却记太不清温度。趁着断裂的月光,他将厉沛脸上细小的绒毛与浓密的睫羽匆匆收入眼底。

聂寻秋如同一只低空飞行的鸟,掠过一泓清澈的湖水时,振翅的风微微掀起波澜,沾湿了腹前的细羽。

那些水点像墨迹,洇进皮肤,沿着血流奔涌,汇聚在心头,留下浓重的一笔。

聂寻秋的心跳有些过速,像鼓声,激烈地与骨腔共振。

原来这就是偷吻的感觉。

压抑、克制、汹涌,却有止不住的欢欣和窃喜。

他缓缓起身,将这束月光完整交还。

明天见,小沛。

听见那极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厉沛才敢睁开眼睛。

他不是装睡,只是饥饿和紧张侵袭神经,让他难以入眠。

病房的门还没老化,轻轻推开它不会发出“吱呀”的一声,但能悄然将门外的光亮放进。黑夜将宁静折叠,闭着眼时,一切细小的声响都被肆意放大,衣料的摩擦声,鞋底与地面轻擦,厉沛认出脚步声不属于护士和大哥,直到那只影子挡在了他的身前。

那是他在熟悉不过的气息。

聂寻秋。

他看了自己一会儿,转而像是在观察别的,视线仿佛留有余温,引得他的心脏都微微发烫。床边因为承受了重量,塌陷下去,那个热源越来越近,停在嘴角,却不贪恋,一触即分。

是一个吻。

却像沾了红色印泥,被人重重盖下的一个章。

厉沛软绵绵地躺在那里,大脑糊作一团搅乱的麻线,以至于忘记睁开眼、推开他,甚至完全可以责骂。

他坐起身来,看了看柜子角落里的那粒奶糖,聂寻秋塞进他手里之后,他嫌糖纸被搓揉的声音吵闹,于是放在那里,没过多久却又想起来,拿起来数了数,一共有五颗。

放在凉凉的柜子上,它们已经凝成了捏动不会凹陷的硬度,之前的那个按下去的小坑还在,厉沛盯着上面的兔子花纹,旋开糖纸,将里面那块不那么平整的糖送进嘴里。

外边有层米纸,轻飘飘地粘在嘴唇上,厉沛舔了舔,卷进口腔,在一次又一次的咀嚼当中尝出了浓郁的奶香和甜味。

和小时候喝完苦苦的药汁之后,哥哥给他的一小块冰糖里,那种清润的甜味有些不一样,这样的甜味裹住了他的整个舌头,给他很多很多满足感。

他喜欢酸,也很爱甜,常常只要一点点,就能让他高兴一整天。

窗外的大片的白云在缓慢地游走,厉沛盯着其中的一朵,将只剩下一点点的小奶糖块吞咽下去。等那朵云走出自己的视野,糖也只剩下一个,他将自己手里的四张糖纸叠好,想了想,塞进了枕头底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敢吃聂寻秋递过来的东西。

大概人总是不长记性。

现在又因为一个吻,方寸大乱,受损的心脏跳动着,带着疼痛。

好比就在验证,凶杀者会再次杀人,情人们会重新坠入情网。*

手温又让糖有些发软,他神色复杂地放回去,在枕下摸索一阵,确认那沓被压得扁平的糖纸还在,重新躺回床上,手抚上心口,疲惫地闭上双眼。

第二天早九点,厉沛被推进了手术室。

静脉通道已经建立,麻醉准备与三方核查按惯例在术前进行,聂寻秋身着手术服,开始为厉沛麻醉。

厉沛需要接受静吸复合麻醉,插管之前,他还能说说话,问:“原来你真的会这些。”

聂寻秋戴了口罩,只余眉眼在外,还有部分高挺的鼻梁,被一层口罩闷着,发出的声音有些变化:“不会也不敢上手术台。”

“还以为你满世界跑,是跟着学习呢。”

聂寻秋没有回答他,熟稔地进行麻醉诱导、给药。

“小沛,记忆是不会改变的。不懂的东西,不会凭空灌输到脑海里。”

厉沛的意识渐渐模糊。

记忆不会改变,因为这个世界的厉沛在死后带走了独属于他的记忆,没有留下残余,以至于厉沛到来后两手空空,只剩下对过去的认知。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露出了许多马脚,被聂寻秋和厉演先后发现。

连一个小铁盒的用途都记不得,更无所谓掌握一门全新的技能。

厉沛知道培养一名医生需要多长时间。

聂寻秋究竟……

到了这个世界多久?

全麻之下,他对时间没有概念,只记得结束后聂寻秋让他睁开双眼,为他检测体征、拔出管道,又轻声道:“顺利结束了,再睡一会儿吧,小沛。”

他眼皮太沉,想点头,却发现使不上劲,兴许是聂寻秋的声音太柔缓,让人无比心安,他忍不住拉下眼闸,让身体重新遁入黑暗,深深睡去。

江未平在无影灯下站了几个小时,目送着护士将病人推出手术室,她也跟在后边,摘了口罩,脱掉身上沾有血迹的手术衣,和满是鲜血的手套,递给在门外等候的护士。

厉沛的家人也在室外等候,几乎寸步不离。

“手术挺成功的,没有意外状况发生,做起来也快,”没等厉演问,江未平主动给他报备,“小沛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能醒,这段时间还得麻烦聂医生监护一下,苏醒之后可能会有术后反应,疼和呕吐都是正常的。”

她像是正经不了多久,走过去摸了摸厉从毛茸茸的脑袋:“小从吃饭了吗,阿姨让你爸请咱们吃顿好的去,我要点个猪蹄光看不吃,补补我的爪子。”